第一章 M大奇蹟

岐陽實在是一個很稀奇的人,所謂稀奇的人,也就是說——此乃岐陽教授之口頭禪,也就是說,經常會遇到稀奇的事。例如,走路遇到教授摔倒,考試偶然會分到答案,缺錢的時候突然有人找他拍廣告,等他記得上課的時候往往學校放假之類之類。

不過最稀奇的事情岐陽沒說,他在M大校園裡找到了一個「門」,一個怪異的門,從那個門可以一路走進古代去,而且出口就在大宋丞相公子聖香大少爺的書房內!

穿越一個時空的門,然後可以見到大宋朝的人,看見他們如何生活,如何讀書寫字,如何煮飯炒菜,如何吵架打架,是一件很奇異也很愜意的事情。

啊哈,這麼好玩的事情,他怎麼可以不經常去「那邊」轉轉?據說——據岐陽十年難得一次有興趣考察,這個「門」,不,這個M大的校園原址,是某大型表演場地,好像當年叫做「東門橋會場館」,不過,年代久遠,早就遷址了。當年據說場館裡頭也偶爾出些好玩的事情,大概在那個時候,這個「門」就已經存在了。具體是怎麼回事岐陽的興趣已經到此為止,他已經兩頭跑了五六年了——從他打定主意要考M大,到校園考察偶然發現那個門,到現在大三,他人在「這邊」的時間遠遠少於在「那邊」的時間。

他在那邊認識了一些人,一些各式各樣的人。像大宋朝執掌宮廷安危的殿前司指揮使則寧,那是一個淡然優雅的好男人,可惜,是個啞巴,也可惜,他從來都沒有給則寧看過,為什麼他會是個天生的啞巴?

然後是燕王府的上玄,和則寧是一起長大的好友,只不過他比則寧囂張狂放得多,一股子天下我誰也不服的氣勢。他是燕王爺嫡長子兼侍衛騎軍指揮使,手握禁軍的部分兵權,是一位人物!

宮中掌歌舞樂音的樂官六音,生得魅惑妖美,他最擅長的,是音律和歌舞,腰間一個「盪魂鈴」,人一來,叮咚搖晃,遠遠就是令人心跳的震動,和撲面慵懶的邪氣。

祀風師通微平日是不見人的,閉門在他的古方院里,是那一種滿身縈繞著蓮花清香,冷冷孤意上眉梢的人物,寂寞如月,憂悒如蓮,永遠地,抱著什麼不可破解的過往,坐在院子里,看蓮花——連人都幾乎氤氳成蓮花。岐陽私下是很稀奇的,不過他的好奇永遠在古方院前碰一鼻子灰——他會在古方院里悶死,因為通微從來不理人。

這麼幾個人,居然可以號稱宮中「四權」,因為,他們都和則寧、上玄走得比較近,而他們雖然有些不太干涉朝政,但是,卻是擁有很大影響力的。例如,整日坐在院子里的通微,因為他那些近乎神秘的道術,一瞬間花開花落的神通,而在朝中大臣之間,很有影響。六音卻因為貌美,叮咚來去的自然,而贏得很多朝中大臣之女的芳心,他一舞掠盡千層花木的繁華,彈指挑破古音寂寥的技藝,都是王公大臣不得不把他當做人物的一個原因,因為沒有六音,所有的宴會歌舞,都不是宴會歌舞,贏不起架勢和氣勢。

御史台御史中丞聿修古板嚴肅,卻偏偏長著一張文秀漂亮的臉,生氣的時候,臉上微微一紅,常令人以為他脾氣甚好,卻不知道,他其實是那種講律法不講情面的人。

丞相趙晉的公子聖香可就是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人物,他和岐陽是好友,岐陽是個現代人的事情,也只有聖香知道。聖香大少爺生得玲瓏漂亮,笑眯眯一眼騙了不知多少人的芳心去,就是那一種,嘩眾取寵,好吃懶做,專門製造麻煩的人物,而且他拿定了他有一點點心臟病——竇性心律過緩,時不時叫苦叫累威脅岐陽,導致了岐陽不得不把他弄到現代去瞧瞧,一瞧之下,憑著聖香大少爺的聰明才智,輕輕鬆鬆地在M大也掛了個名,學歷史,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樞密院樞密使容隱是真正的人才,大宋朝的兵權在手,一個手兵車卒馬卓然待發的人物。岐陽看得破他冰冷凌厲之後的大才,佩服他的辛苦,也看得出,他其實不一定是如此愛國無情的人。最無情的人,岐陽私下認為是通微。

至於祭神壇的那隻鬼,沒見過,只有聖香見過,所以也不知道具體是青面獠牙還是齜牙咧嘴,不過岐陽素來是無神論者,還是不看為妙,他已經很久沒有給觀世音菩薩燒香了,就怕菩薩不保佑他,有命去看,沒命回來。

他在「那邊」做太醫的時間遠遠多過在這裡上課念書寫論文的時間——從當年對醫學一竅不通治感冒,到後來弄巧成拙不幸當上太醫,害得他必須考醫學院,到現在成為M大醫學院的一朵奇葩,人未畢業已經名氣響亮,可能也有一大半功勞來自於在「那邊」的實踐。

不過岐陽現在很不得意,他正面對著十五具大宋太監的屍體,枉他自詡為一代醫學奇才,卻不能確定他們是怎麼死的。

嗯,事情原來是這樣的——

今天早上,他跑回去「那邊」——就是學校那邊,聽了一堂解剖學的課,之後的選修什麼古典音樂美學欣賞就敬謝不敏了。他跑去和二年級的學生打了一場籃球,毫不客氣狂勝人家七十八分,很遺憾沒有勝過八十,然後又跑回來當他太醫的班,結果——撞正大板——大宋朝皇宮中死了一堆太監,查不出死因,似乎是病死的。然後這項重任就自然而然落到岐陽頭上,他還是大宋朝的太醫,而且誰叫他是「名」得不能再「名」的「名醫」?

人具體是怎麼死的,沒有人清楚,是今天中午,振輝殿死了兩個太監,然後似乎就誘發了一場瘟疫,死的人越來越多,管皇城安危的則寧封閉了振輝殿,不許任何人出入,就等著找大夫查清是怎麼回事,皇上已經另避行宮,這裡一場危機,就等著岐陽來處理。

容容在瞧著他——容容就是樞密院樞密使——手握軍權的容隱,趙丞相的聖香少爺這樣叫他,岐陽覺得蠻不錯,照叫。也虧了容隱從來不把這種無聊的事當做事,以至於他正經得不屑與他們兩個「小人」計較這種事,所以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當面叫,背後叫,反正容隱根本不在乎。偉大的人的缺點就在這裡,被討了無限便宜還因為太過清高無所謂。

不過現在很不好玩,容容在看他,上玄在看他,則寧在看他,看他這個「醫術無敵」的大名醫怎麼處理這件事——當然,重點是要他救人、救人、救人!

岐陽看看上玄,這是燕王府的嫡長子,掌管侍衛騎軍的侍衛騎軍指揮使大人;再看看則寧,雖然不會說話是個啞子,但是人家聰明優雅淡然出塵,是殿前都指揮使,掌管宮廷安全;容容就更不用說了,這三個人隨便一個都可以壓死他一個小小太醫——他在心裡哀號,他沒有一刻比現在都更了解「平等自由博愛」的重要性,為什麼他好好的中國公民不當,跑到大宋來做二等公民?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還要他救一些在他看來早就已經死了一千年的「活化石」,嗚嗚——他怎麼這麼凄慘?不救可不可以?

唉——岐陽認命地嘆氣——不救?嘿嘿,可惜他岐陽是個好人——所謂好人,就是總不忍心看見人家死的,總不忍心看見人家痛苦的,更不忍心讓自己從一個「好人」,變成一個「壞人」。所以呢,總而言之,他還是要救的。

「聖香來了沒有?」他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問,但是容隱只會冷冷地道,「快了。」

「快了?」岐陽認命、認命、無比之認命地決定——不等那個嬉皮笑臉,嘩眾取寵,貪生怕死,慢如蝸牛的大少爺,這第二次驗屍的事情還是他自己來好了,也不指望那在M大念了兩年的傢伙可以給他多麼大的幫助,救人——不是聖香的專長,聖香的專長是把人氣死。

「我不等他了,我決定,我去振輝殿,我去驗屍,你們不要進來,萬一傳染了什麼給你們,我擔不起這麼大的罪過,喏喏喏,你們統統給我聽好了——我要一把刀子,匕首也可以,我要很鋒利的那種,不用削鐵如泥,我只要割肉如泥的就可以。還有,我進去了不許任何人進來,否則又死一個你們負責。」岐陽終於是忍耐不住,在大宋宮廷振輝殿發生莫名疫情兩個時辰之後,決定再一次驗屍。他在剛開始已經草草驗過屍,但是那時候他沒有想到這麼嚴重,那個屍體也因為存在傳染的危險,燒掉了,現在要弄清楚是什麼問題,必須第二次驗屍!他不是偉大得不怕死的人,但是,叫他在外面眼睜睜看裡面的人死,不好意思,他也不是木頭人,受不了!

「你現在去?」本來對岐陽在這裡毫無建樹相當不滿的上玄稍稍緩和了口氣,「你不是說,裡面的病發作得太快,如果沒有聖香帶來的葯,即使你能救也來不及?而且連進去的人本身都有危險,你現在去?」

岐陽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是,我說過裡面的病傳染得太恐怖,誰進去誰死,就是這樣,但是你要我現在不進去,不如叫我直接拿根繩子上吊。」他「啪」的一聲,把那件太醫袍甩在背上,「我和你們不同,你們是絕對救不了他們的,而我——」他居然淡淡一笑,弔兒郎當地往那邊走,「也許不同。」

上玄微微一怔,倒沒有說出什麼來。

則寧是不會說話的,他無言追上一步,似乎是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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