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半驚魂

則寧回府。

他第一件事就是想去見還齡,但是看到來迎接的人裡面竟然沒有還齡,他不禁微微舒了一口氣,他終於有時間,可以靜下來好好地想清楚,究竟在他身上發生了怎麼一回事?他真的喜歡上了還齡,不僅僅是喜歡而已,他是情不自禁地把心中的某些部分寄託給了還齡,然後,從還齡身上得到了某種他一直想要而從未有過的東西。他竟然會如此地依賴一個人而生存,這種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

要他放棄還齡,讓她歸於民間,可能真的是對還齡的一種最好的歸宿,但是,他如何可以放棄?放棄他本已忘記的心,放棄他從未體會過的溫暖?一個冰冷的人體會過溫暖就絕對不想再度冰冷,他會凍死的,他已經不可能再習慣冰冷。又何況,她已經漸漸開始恢複記憶,他又如何忍心,讓她一個人承擔這種恐懼?她很害怕,他當然明白。

「少爺——」小碧見他站在屋裡發愣,小心翼翼地進來,「少爺,六音公子來了,他在外面。」

則寧微微一震,他竟連見還齡一面的時間都沒有嗎?他幾乎忘記了,在遇到還齡之前,他幾乎天天都是這樣忙碌,因為,他有一個從來不管事的爹,他常常一年到頭見不到他幾次,所有的——他吁了口氣——所有的事情,從小都是他自己一個人開始,自己一個人處理,一直到現在。爹從來都沒有稱讚過他,因為,爹不喜歡娘。他搖頭阻止自己不再想下去,六音來了,一定又有事。

則寧回來的時候是凌晨,剛剛打過四更,他一回來還齡就知道,她要去迎接少爺。

門「咯」的一聲響,她駭了一跳,轉過頭來,只見門外站著一個人,那人推開了她的房門,但人在暗中,看不清楚。

誰?還齡本來害怕,轉念一想,在秦上府中還有什麼好怕的?何況現在則寧回來了,人人都沒有睡,可以說是絕對安全的。她站起來,有些心虛地想起,自己還是所謂的「武林高手」,更沒有害怕的理由,她去看看門外站著誰?

「你是——」她走到門口還看不清楚,因為四更天實在太暗了,她只看見門外那人一身朝服,一個「誰」都沒有說出口,那人迅速撲了進來,一把把她推進門,順手帶上門,把她撲到了床上。

還齡心中的震驚駭怕一時間達到極點,她驚鴻一眨,看到的竟然是則寧!是則寧的臉!她只能這樣評判,則寧的臉,則寧的衣服,則寧的身形——她惟一不肯承認的,這人就是則寧!不可能的,則寧不可能這樣對她,絕對不可能,他只是個長得很像則寧的——壞人!她想不出什麼詞來形容這種狀況,她的腦海里罵人的話只有一個詞——壞人,其他的小姐沒有教,她也不會。

這個壞人!他想要幹什麼?還齡的震驚只維持了一剎那,那人竟然用一塊黑布把她的眼睛蒙了起來,好像根本不想讓她看清是誰,然後就開始撕她的衣服。

「哧」的一聲,在夜裡分外的明顯,還齡從極度驚恐之中清醒過來,大叫一聲:「救命啊,你是誰?放手放手!救——」她只叫出幾聲,那人立刻點了她的啞穴,她登時出不了聲。

但他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他想強暴她!他在撕她的衣服!還齡震驚恐懼之後,想起她的一身武功,揮手一拳往來人胸口打去。

她的武功精要全在劍招,拳腳並非所長,那人始終默不作聲,她伸拳來打,他絲毫不憐香惜玉,「咯啦」的一聲,他用分筋錯骨手錯開了她右手的筋骨,讓她不能再打。

還齡痛澈心脾,咬起牙左手一掌斬去,正斬中來人的肩頭,她順勢一抓,抓裂了來人的衣服,手指抓過來人肩頭的時候,清楚地感到,在來人的肩頭上,有一個十字形的疤痕。

「咯啦」再一聲,來人見她如此頑抗,索性一一錯開她身上各處經脈。讓她痛極,卻既說不出也動不了,然後,他就開始侵犯她的身體。

還齡極度的厭惡憎恨,她不能容忍這樣的侵犯,即使是則寧,在沒有名分之前,她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侵犯,這非關情愛,而是原則!她不是可以玩弄的女人!她付出的是真心,要求回報的也是真心,而不是——暴力!

她不能抵抗,那她就死吧。還齡想也沒想,伸出舌頭用力咬了下去。

那人一開始並沒有理睬她尋死。

身上極度的劇痛已經蓋過了她咬斷舌頭的痛苦,鮮血一下子湧出來,灌滿了她的嘴。

原來血是甜的,她想,她不感到凄涼,也沒有遺憾她最終等不到少爺,她覺這樣死,也死得有價值些。她並不是想守住貞節,而是,她不能容忍這樣的侵犯,她想守住的,不是貞節,是尊嚴。

在漸漸來臨的死亡和身上極度的羞辱痛苦之中,她就像看幻覺一般,靜靜地,悄悄地,無聲無息地,看見了她的過往——

大遼的承天皇太后,師父,暗殺,容隱,小姐,則寧——一幕幕,一幕幕,像無聲的鬼怪,無言地嘲弄著她的一生。如此的失敗,如此的荒謬,如此的古怪,如此的愛,和如此的結局——

她竟是一輩子都活錯了呢!長在錯誤的地方,學了錯誤的東西,做了錯誤的事情,愛上錯誤的人,然後錯誤地死。

不知道上天下輩子會不會補償她,讓她活得正常一點,至少,不必這麼複雜,讓她愛一個人,簡簡單單就好,好不好?好不好?她想要有一個人疼,一個人就好——

那人突然發現她氣息漸絕,毫無反應,拍了她兩下,肌膚冰冷,「死了?」他自言自語,「真是掃興,三貞九烈的女人,我還指望你給我辦大事呢!」他可沒有對死人下手的興趣,哼了一聲,悻悻地起來。

「咯啦」幾聲,他幫她接回了錯開的筋骨,撬開她的嘴,撒了一把葯進去,「死丫頭,少爺我可是救過你的,你死了可千萬別來找我,要整你的可不是本少爺,你死了,有本事自己向閻羅王問清楚,別來找本少爺的麻煩!」

左右一看,無人,那人便悄悄地離開了。

則寧本要去見還齡,但是六音從來不會輕易到秦王府,他來了,必有要事!

六音坐在桌上,他一身舞衣,腰間系著一個雪白的鈴鐺,風一吹似乎就可以起舞,那鈴鐺也會叮叮噹噹的微響,那一身打扮,出奇的妖,也出奇的艷,整個人看起來就兩個字——「妖美」,是帶足了七分邪氣的妖美。他坐在桌上,不會顯得粗魯不雅,反而有一種奇異的風情,讓人心動神醉的風情。

「終於見到你了,要見到你可真不容易。」六音懶懶地半個身子偎在牆上,一頭長髮有一半沒有綰好,落下來的一縷黑髮遮住了他的眼睛,顯得尤其魔魅動人,「我要去苗疆一趟,你幫我向皇帝告假。」

則寧一怔,六音是最忙也最懶的人,他要告假?要千辛萬苦去一趟苗疆?他不是最喜歡舒服,最喜歡享受,去苗疆一路顛簸辛苦,他去幹什麼?

「你不要管我去幹什麼,你只管給我告假。」六音看得出他疑惑,但聲音依舊懶懶散散,伸出一根手指,在則寧面前晃了兩下,「我走了,就這樣。」

則寧又是一怔,這樣就走?他靈光頓轉,六音是直接要去苗疆!現在就去!為什麼?突然之間,他從六音低垂的眼中看到了一種熟悉的光,熟悉的牽掛,突然醒悟,知道他去幹什麼——因為皇眷姑娘出身苗疆啊!想通了此節,他微微一笑。

六音似睡非睡地瞟了他一眼,「笑什麼?你又知道?」

則寧無言,拍拍六音的肩,算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皇上的樂官豈可隨隨便便告假?但是六音難得認認真真要做一件事,他決定了,就絕無改變的可能。

則寧和六音這短短一陣對話,雖不是很長,卻耽誤了他僅有的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等他送走六音,已是近五更天,應該上朝了。

這一次回來,好像註定見不到還齡,則寧一邊讓小碧為他更換朝服,一邊想,還齡為什麼沒有來?她是病了?還是那一天她生氣了?

還齡是不會輕易和他生氣的,則寧很清楚,她自怨自艾的可能更大一些,但她為什麼沒有來?

直到他上轎出門,還齡仍然沒有來。

她竟然沒有死。

還齡在早晨醒來的時候,感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憤恨,不是痛苦,也不是怨毒,而是可笑——她竟然沒有死,是誰告訴她,說嚼舌可以自盡?她現在可以笑著告訴她,咬斷舌頭是不會死的,連痛都不會。

踉踉蹌蹌站起來,她走到鏡子前面去照自己。

披頭散髮,滿面血污,衣裳破碎,狀若厲鬼。

真難看,她腦子裡空空的,無意識地只有這一句話。

斷舌的傷昨夜那人竟然幫她上了葯,怪不得她不會死,也不會痛,上的必然是一種好葯;他還幫她接回了錯開的筋骨,所以她雖然全身劇痛,卻可以行動自如。

察看了一下自己,再察看了一下四周。

她幾乎被一個很像則寧的人強暴了,她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她決不相信那是則寧,絕對、絕對不可能!

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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