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毒藥,太多了

老鼠魯伯特是有史以來最勇敢的老鼠。

毛窩裡的每一個人都這麼說。

——《邦尼先生歷險記》

黑皮正在幾條街外的一條地下管道里,由四根連在背帶上的繩子拉著懸在半空中。繩子拴在一根木棒上,木棒擱在一隻非常肥胖的老鼠的背上,蹺蹺板似的保持著平衡。木棒的另一頭坐著另外兩隻老鼠,還有幾隻老鼠在控制著木棒的方向。

黑皮毫無偏差地正懸在一隻大鋼夾的夾齒上方,那隻捕鼠夾把整條通道都堵死了。

他叫了一聲,示意停止下降,他身體的重量拉得木棒在微微顫動。「我在乳酪的正上方。」他說,「聞著像朗克藍翅,美味極了。沒被碰過,時間相當長了。下放兩爪 。」

黑皮下降時,木棒上下晃動著。

「小心,頭兒。」一隻年輕的老鼠說。那些年輕的老鼠在掃夾隊的後面,把通道擠得滿滿的。

黑皮哼了一聲,低頭看著那些離他的鼻子只有一英寸遠的夾齒。他從其中一條腰帶上抽出一截木頭,木頭的一端粘著一小條鏡片。

「你們把蠟燭往這邊移一點兒。」他命令說,「對,好,現在讓我們看看……」他把鏡子從夾齒中間穿了過去,微微轉動著,「啊,跟我想的完全一樣……是『普拉特爾—約翰遜小齒型』,沒錯,是『老麥克3型』中的一款,但是多加了一個保險夾,也早就有了。好,這些我們都知道,是不是?茶點時有乳酪吃了,夥計們!」

圍觀者發出緊張的笑聲,但是一個聲音說:「哦,簡單……」

「誰說的?」黑皮厲聲喝問道。

通道里安靜了下來。黑皮扭過頭,年輕的老鼠們已經小心地移到了一邊,只留下了一隻顯得那麼孤立無助的小老鼠。

「啊,是營養。」黑皮說完又扭過頭去盯著鋼夾的觸發裝置,「簡單,是嗎?很高興聽見這樣的話。那你給我們演示演示怎麼做吧。」

「呃,我說簡單……」營養開口道,「我的意思是,鹽水在實驗夾上給我演示過,他說——」

「不用謙虛,」黑皮說,他的眼中光芒一閃,「都準備好了。我就在旁邊看著,行不行?你套上背帶下來,行嗎?」

「……可是,可是,可是,現在想起來,他演示的時候,我看得不是太清楚,而且,而且,而且——」

「那好,」黑皮說,「我來拆夾子,行了吧?」

營養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你可以一步步地告訴我該怎麼做。」黑皮加了一句。

「呃……」營養說。現在她看上去就像一隻準備馬上重新加入屎尿隊的老鼠。

「很好。」黑皮說。他小心地把鏡子收了起來,從背帶上抽出一根長金屬條,小心地捅著鋼夾。金屬相碰的聲音讓營養渾身直打戰。「現在,到哪兒了……哦,對,這兒有一根鋼條、一個小彈簧和一個簧扣。現在我該怎麼辦,營養小姐?」

「呃——呃——呃。」營養結巴著說。

「這兒的零件在吱嘎作響,營養小姐。」黑皮在夾子底下說。

「呃——呃,你卡住那東西……」

「那東西是什麼,營養小姐?別著急。哎喲,這一小塊金屬在晃,但是不管怎麼樣,別讓我催你……」

「你卡住,呃,那東西,呃,那東西……呃……」營養的眼睛瘋狂地轉動著。

「也許是這個大簧扣在嘎吱嘎吱……」

營養暈了過去。

黑皮鬆開背帶,跳到了鋼夾上。「全妥了。」他說,「已經卡死了,現在不會發動了。你們這些小夥子可以把乳酪拖走了。」他回到隊伍里,把一塊長了毛的乳酪扔到了營養顫抖的肚子上:「你瞧,拆捕鼠夾的買賣最重要的就是得有把握。沒有把握就是死。第二隻老鼠才吃得上乳酪。」黑皮吸了吸鼻子,「好哇,現在到這兒的人發覺這附近有老鼠不會有什麼困難了……」

其他老鼠緊張地笑了,那種慶幸吸引了老師注意的那個人不是自己的傻笑。

黑皮攤開了一片紙。他是一個行動派,想到這個世界可以由小小的符號確定下來,他感到有一點兒不安,但是他能看出這多麼有用。只要他把通道的地形畫下來,這片紙就永遠記下了它。他們從此就不會因為通道里出現新氣味而搞混通道的地形。其他老鼠只要識字,就能在頭腦中看見繪圖者所見到的一切。

他發明了地圖,畫下了世界。

「不可思議,這項新技術。」他說,「那麼……這兒標有毒藥,在兩條通道前。你處理了嗎,鹽水?」

「埋了,還在上面做了標記。」他的副手鹽水說,「也是『灰色2號』。」

「哎喲,」黑皮說,「那吃起來味道可不好。」

「旁邊儘是『吱吱』的屍體。」

「當然啦,那種東西無葯可解。」

「我們還發現了盛著1號和3號的盤子,」鹽水說,「數量很多。」

「1號毒藥少吃一點兒死不了。」黑皮說,「你們大家,都給我記住了。還有,要是吃了3號毒藥,我們有一種東西能救你們。我是說最後能活下來,可是有那麼一兩天,你們會希望還不如死了……」

「這兒有很多毒藥,黑皮,」鹽水緊張地說,「比我以前任何時候見到的都多,到處都是老鼠的骨頭。」

「那麼安全提示在這裡就更加重要了。」黑皮一邊說一邊走向另一條通道,「別吃死老鼠,除非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不然吃了你們也會死。」

「毒豆子說,他覺得我們根本就不該吃老鼠。」鹽水說。

「嗯,是,也許是吧,」黑皮說,「但是在通道里還是得實際一點兒,絕不能浪費好的食物。誰去把營養弄醒!」

「很多毒藥,」隊伍繼續前進時鹽水說,「他們一定非常痛恨這兒的老鼠。」

黑皮沒有應聲,他看得出老鼠們開始緊張了。老鼠的通道內瀰漫著恐懼的氣息,以前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多毒藥。黑皮通常不擔心任何事兒,但現在憂慮開始從骨子裡冒出來,他痛恨這種感覺。

一隻小老鼠上氣不接下氣地沿著通道從後面趕了過來,蜷伏在他面前。

「我叫腰子,頭兒,屎尿第三分隊,」他急匆匆地喊道,「我們發現了一個夾子,頭兒!跟普通的不一樣!新鮮直接踩了上去。快來!」

馬廄上的閣樓里堆著很多稻草,馬匹熱乎乎的氣息從下面升上來,熏得閣樓里暖洋洋的。

基思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呆望著天花板,獨自哼唱著小曲兒。莫里斯正盯著自己的午飯——他的午飯在扭動著鼻子。

直到躍起前,莫里斯看上去都像一台造型優美的殺戮機器。可在躍起前的一刻,造型全毀了。他後半個身子抬了起來,左右搖擺得越來越快,尾巴在空中抽動著好像一條蛇,然後他朝前猛地一撲,一伸爪子——

「吱!」

「好,交易是這樣的,」莫里斯對那團在他的爪間顫抖的小球說,「你只要說一點兒什麼,什麼都行。『放我走』,也許,或者甚至是『救命!』『吱』不能算,那只是噪音。只要你求我,我就會放你走。在這方面,沒人能說我沒有高尚的道德。」

「吱!」那隻老鼠叫道。

「夠公平吧。」莫里斯說完馬上把那隻老鼠殺掉了。他叼著老鼠回到角落裡,基思正坐在稻草堆里,吃一塊酸牛肉三明治。

「它不會說話。」莫里斯急忙說。

「我沒有問你。」基思說。

「我是說,我給過它機會。」莫里斯說,「你聽見了,對不對?它只要說一聲它不想成為口中之食就行了。」

「嗯。」

「你是沒事兒,我是說,你好像不用對三明治說話。」莫里斯說。似乎還有什麼事兒讓他心煩。

「我不知道跟它們說什麼。」基思說。

「而且我得指出,我也沒有耍弄它,」莫里斯說,「只是一揮爪子,它就『永別了,那便是她所寫的一切』 。只是很明顯這隻老鼠什麼也沒寫,它沒有任何智力可言。」

「我相信你。」基思說。

「它一點兒痛苦也沒有。」莫里斯繼續說。

附近的街道某處傳來一聲尖叫,然後是瓷器碎裂的聲音。過去的半個小時里有不少這樣的動靜。

「聽上去小夥子們好像還在工作呢。」莫里斯說著把死老鼠叼到了一堆乾草的後面,「再沒什麼比沙丁魚在桌上跳舞得到的叫聲更響亮了。」

馬廄的門開了,一個男人走進來給兩匹馬套上挽具後牽了出去,沒過多久便傳來了馬車離院的聲音。

幾秒鐘後,閣樓下傳來了三下響亮的敲擊聲。隨後又來了三下,接著又是三下。最後馬利西亞的聲音說:「你們兩個是不是在上邊?」

基思爬出乾草堆向下看去。「在。」他說。

「難道你們沒聽見秘密的敲擊信號嗎?」馬利西亞抬頭惱火地瞪著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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