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活在故事裡的女孩

冒險的時候最重要的,邦尼先生想,

就是時間不能太長,以致耽誤了吃飯。

——《邦尼先生歷險記》

男孩、女孩和莫里斯待在一間大廚房裡。男孩能看出這是一間廚房,因為爐膛里有巨大的黑鐵鍋,牆上掛著一口口平底煎鍋,屋裡還有一張坑坑窪窪的長桌。可這裡看上去缺少的是廚房裡常有的東西——吃的。

女孩走到角落裡的一口金屬箱前,摸索著拽出了一根掛在脖子上的繩子,原來上面掛著一把大鑰匙。「誰也信不得。」她說,「老鼠成百倍地偷它們能吃掉的東西。那些魔鬼。」

「我看不會,」男孩說,「至多十倍。」

「你突然變成個老鼠通了?」女孩說著打開了金屬箱。

「不是突然,我是從——哦!真疼啊!」

「對不起,」莫里斯說,「我不小心抓到你了,是吧?」他努力擠出「別做一個十足的傻瓜,好嗎?」的表情,這對於一張貓臉相當困難。

女孩懷疑地看了看莫里斯,又扭頭轉向金屬箱。「有一點兒牛奶還沒幹,還有幾個魚頭。」她看了看箱子里說。

「我聽著不錯。」莫里斯說。

「那你的男孩呢?」

「他?什麼陳年的殘渣他都吃。」

「有麵包和香腸。」女孩說著從金屬箱里拿出了一個罐頭,「我們都很懷疑香腸還能不能吃。還有一丁點兒乳酪,不過放了很久了。」

「我看我們不應該吃你的東西,要是吃的這麼短缺的話。」男孩說,「我們有錢。」

「哦,我爸爸說要是我們不熱情,就會讓人對這個城市留下壞印象。要知道,他是市長。」

「他是政府的人?」男孩問。

女孩瞪大眼睛望著他。「算是吧。」她說,「這種說法可真是古怪。是市議會制定的法律,真的。他只是管這個地方,跟每一個人辯論。他說我們的配給不應該比別人多,這樣才能在艱難的時候顯示同甘共苦。遊客不再來參觀我們的熱水澡堂已經夠糟糕的了,可老鼠把一切弄得更加糟糕。」她從大食品櫃里拿出了幾個碟子,「我爸爸說只要我們全都精打細算,東西應該夠分。」她繼續說道,「我認為他說得很對,我完全同意。可我覺得只要表示了同甘共苦,就應該允許多分一點兒。事實上,我覺得我們得到的比誰都少。你能想像嗎?不管怎麼說……那麼你真是一隻魔貓了?」女孩住了嘴,把牛奶倒進了碟子里。牛奶不是痛快地流了出來,而是慢慢地滲了出來,但是莫里斯是一隻流浪貓,儘管這牛奶已經變質到讓他想逃開,他還是能喝下去。

「哦,對,沒錯,是魔貓。」他說,他的嘴上有一個黃黃白白的牛奶圓圈。為了兩個魚頭,他會迎合任何人變成任何東西。

「你大概是屬於某個女巫的,我想,應該是叫格麗塞爾達或者類似那種名字的女巫吧。」女孩說著把魚頭放在了另一隻碟子里。

「對,沒錯,格麗塞爾達,對。」莫里斯頭也不抬地說。

「她大概住在森林中的薑餅小屋裡。」

「對,沒錯。」莫里斯說。然後,他補充說——要是沒有一點兒創造性他就不是莫里斯了:「只不過是脆餅小屋,因為她很苗條。格麗塞爾達她是一個很健康的女巫。」

女孩頓時滿臉困惑。「不應該是這樣的。」她說。

「對不起,我撒了一個謊,真是薑餅小屋。」莫里斯馬上說。給你東西吃的人總是對的。

「她還長著大疣子,我肯定。」

「小姐,」莫里斯努力擺出一副真誠的表情說道,「一些疣子那麼有個性,它們甚至有自己的朋友。呃……你叫什麼名字,小姐?」

「你保證不笑?」

「好的。」說到底也許還有魚頭呢。

「我叫……馬利西亞。」

「哦。」

「你在笑?」她惡狠狠地說。

「沒有。」莫里斯不解地說,「為什麼要笑?」

「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可笑嗎?」

莫里斯想了想他知道的名字——火腿、毒豆子、黑皮、沙丁魚……「我聽著就是一個普通的名字。」他說。

馬利西亞又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把注意力轉到了男孩身上。男孩坐著,臉上帶著他無事可做的時候慣常露出的淡淡而快樂的微笑。「你有名字嗎?」女孩問,「你不是哪個國王最小的三王子吧?如果你的名字以『王子』打頭,那就是確鑿的提示。」

男孩說:「好像是基思吧。」

「你從來沒說過你有名字!」莫里斯說。

「以前從來沒有人問過啊。」男孩說。

「基思可不是一個讓人覺得有希望的名字,」馬利西亞說,「沒有一點兒神秘感,只意味著基思。你確定這真是你的名字?」

「他們就是這麼叫我的。」

「啊,這才說得過去嘛。有那麼一點兒神秘感了。」馬利西亞突然興緻勃勃地說,「夠建立懸念的了。我想,你一出生就被人偷走了吧?你大概是哪個國家合法的國王,但是他們找了一個長得很像你的人,掉了包。那樣的話,你將會得到一把魔劍,只不過那把劍看上去並不具有魔力,我是說,直到你證明自己身份的那一刻。你大概是在別人門外的台階上被發現的吧?」

「是的,沒錯。」基思說。

「看到沒?我總是對的!」

莫里斯總是在留意別人想要什麼。他覺得馬利西亞想要的是可笑的故事。不過以前他從來沒聽到過這個一臉傻相的男孩說他自己的事。

「你在門外的台階上做什麼?」莫里斯問。

「不知道,大概在咯咯地笑吧。」基思說。

「你從來沒說過。」莫里斯指責地說。

「那重要嗎?」基思問。

「裹你的毛毯里也許有一把魔劍,或者一頂王冠。你還有一個神秘的刺青,或者一塊形狀古怪的胎記。」馬利西亞說。

「好像沒有,從來沒有人提起過,」基思說,「只有我和一條毯子。還有一張紙條。」

「一張紙條?那可是很重要的!」

「上面寫著『十九品脫和草莓酸奶』。」基思說。

「啊,那就沒用了。」馬利西亞說,「為什麼是十九品脫酸奶?」

「十九品脫是樂師行會的名字,」基思說,「是一個很大的地方。草莓酸奶是什麼我不知道。」

「做一個被遺棄的孤兒挺好的。」馬利西亞說,「畢竟,王子只能成為國王,但是一個神秘的孤兒能成為任何人。你有沒有挨打受餓,被關在地窖里?」

「沒有。」基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說道,「行會的人都很好,善良極了。他們教了我很多東西。」

「我們這兒也有各種行會,」馬利西亞說,「教男孩子們成為木匠、石匠什麼的。」

「那個行會教我音樂。」基思說,「我是一個樂師,而且我很擅長演奏,從六歲起我就能賺錢養活自己了。」

「啊哈!神秘的孤兒,不同尋常的天賦,苦難的童年……全都很順。」馬利西亞說,「草莓酸奶應該不重要。就算是香蕉味兒的,你的生活會不同嗎?誰知道呢?你演奏哪種音樂?」

「哪種音樂?沒有什麼種類,只是音樂。」基思說,「只要你用心聽,哪裡都有音樂。」

馬利西亞看著莫里斯。「他總是這樣嗎?」她問道。

「這是我聽他說話最多的一次。」貓說。

「你們大概很想知道我的事吧。」馬利西亞說,「我想你們只是不好意思。」

「哎呀,是的。」莫里斯說。

「嗯,知道我有兩個可怕的異母姐姐,你們大概不會吃驚吧,」馬利西亞說,「而且我得做全部的家務!」

「哎呀,是嗎?」莫里斯說。他在想還有沒有魚頭,而且就算還有魚頭,還值不值得。

「好吧,是大部分家務。」馬利西亞說,好像她在揭露一個不幸的事實,「一些家務,千真萬確。我得打掃自己的房間,要知道!而且房間極其不幹凈!」

「哎呀,真的呀。」

「還有,那幾乎是最小的卧室,簡直沒有放衣服的地方,連放書架的地方都不夠!」

「哎呀,真的呀。」

「而且他們對我出奇的殘忍。你看到了,我們現在正在廚房裡。我是市長的女兒。市長的女兒應該被要求一星期至少洗一次碗嗎?我覺得不應該!」

「哎呀,真的呀。」

「你們瞧瞧我不得不穿的這些破破爛爛的衣服!」

莫里斯看了看。他對衣服不在行,對他來說毛皮就夠了。他只能說,馬利西亞的裙子跟別的裙子沒什麼區別,似乎什麼也不少,也沒有破洞,除了頭和手伸出來的地方。

「這兒,就是這兒。」馬利西亞指著裙邊的一處地方說。在莫里斯看來,那兒看上去跟裙子的別的地方也沒有區別。「我不得不自己縫了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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