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程都很實際。比如整理廚房的桌子和「基礎草藥學」;清掃羊糞和「真菌的用途」;洗洗涮涮和「召喚低級神靈」;還總得照看洗碗間的大銅鍋,與之相應的是「蒸餾法的理論與實踐」。終於,邊緣地帶的暖風吹來,積雪融化,只有樹木腳下中軸方向 的地方還留著一道道爛泥的時候,艾斯卡學會了準備一系列的藥膏,好幾種藥用白蘭地,二十來種注射液和許多神秘的藥水。格蘭妮保證她以後會了解它們的用途。
唯一一點兒沒碰的就是魔法。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格蘭妮總是含糊其辭。
「可我該當個巫女啊!」
「你還不是巫女呢。說出三種對腸胃有好處的草藥。」
艾斯卡把雙手放到身後,閉上眼睛:「大豌豆花的花蕊,老頭長褲的根莖,血水睡蓮的莖,還有——」
「夠了。在哪兒能找到水黃瓜?」
「泥炭沼和積水池,時間是從——」
「很好。你學了不少。」
「可這不是魔法!」
格蘭妮在餐桌旁坐下。
「大多數魔法都不是魔法。」她說,「多數時候,魔法就是知道正確的藥草,學會觀察天氣,了解動物的行為方式。當然還有人的。」
「就這些!」艾斯卡驚恐萬狀。
「就這些?這可是個很了不起的這些。」格蘭妮道,「不過並非僅僅如此,這不是全部。還有其他的東西。」
「你能教我嗎?」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沒必要現在就暴露你自己。」
「暴露?暴露給誰?」
格蘭妮飛快地瞥了眼屋子角落裡的陰影。
「先別管這個。」
積雪遺留下來的最後一點蹤跡已經消失殆盡,春風開始在山間遊盪,森林裡的空氣帶上了松脂和腐葉增肥的泥土的氣味。最早開放的幾朵花對抗著夜晚的霜凍,蜜蜂也開始活動。
「那兒,蜜蜂,」格蘭妮·維若蠟說,「這是真正的魔法。」
她小心地揭開第一個蜂箱。
「你的蜜蜂,」她繼續道,「就是你的蜂蜜酒,你的蠟,你的蜂膠和蜂蜜。那,蜜蜂可是好東西。而且全由女王蜂說了算。」她加上一句,帶點讚許的意思。
「它們不蜇你嗎?」艾斯卡後退幾步。蜜蜂傾巢而出,密密麻麻地爬在蜂箱的木板上。
「幾乎沒有過。」格蘭妮說,「你想學魔法?看好了。」
她把一隻手伸進涌動的昆蟲堆里,喉嚨深處發出一種微弱而尖銳的喉音。蜂群中有了動靜,一隻大蜜蜂緩緩爬到她手上。它比自己的同胞更長更胖,幾隻工蜂跟上來,撫摸它,照顧它。
「你是怎麼辦到的?」艾斯卡問。
「啊,」格蘭妮道:「想知道?」
「當然,我想。所以我才問的,格蘭妮。」艾斯卡義正詞嚴地說。
「你覺得我用了魔法嗎?」
艾斯卡低頭看看蜂王,又抬頭看著巫女。「不,」她說,「我覺得你只是非常了解蜜蜂。」
格蘭妮咧嘴笑了。
「完全正確。當然,這也是魔法的一種。」
「什麼,就是了解很多東西?」
「了解那些其他人不知道的東西。」格蘭妮小心翼翼地把蜂王放回它的臣民中間,關上了蜂箱蓋。
「還有,我想是時候讓你分享幾個秘密了。」她補充道。
艾斯卡心想,終於。
「但首先,我們必須向蜂群致敬。」格蘭妮盡其所能在「蜂群」兩個字下邊加上了著重號。
艾斯卡不假思索地行了個屈膝禮。
格蘭妮伸手在她後腦勺上一拍。
「鞠躬。我跟你說過的,」她倒並沒有生氣,「巫女們只鞠躬。」她示範了一次。
「可這是為什麼?」艾斯卡抱怨道。
「因為巫女必須與眾不同,這也是秘密的一部分。」
她們來到小屋邊緣向的一側,在一張發白的長凳上坐下。眼前的藥草已經有一尺來高了,長著好大一堆淺綠色葉子,看上去很有些駭人。
「好了,」格蘭妮在長凳上坐好,「你知道掛在門邊的那頂帽子吧?去把它拿來。」
艾斯卡順從地走進屋裡,從鉤子上取下格蘭妮的帽子。它又尖又高,不用說,是黑色的。
格蘭妮一面擺弄帽子,一面緊緊地盯著它。
「這頂帽子里,」她莊嚴地說,「隱藏著巫女的一個秘密。如果你不能說出這秘密是什麼,那我最好別再教你了;而一旦知道帽子的秘密,你就再也沒法回頭了。告訴我,你對這頂帽子了解多少?」
「我能看看嗎?」
「請便。」
艾斯卡往帽子里瞅了瞅。裡邊有些金屬襯裡,幫助帽子保持形狀,還有幾根帽針。僅此而已。
這頂帽子沒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只不過村裡誰也沒有這樣的帽子;可它也並不會因此就有了魔法。艾斯卡咬住嘴唇,她彷彿看見自己被送回家去,顏面掃地。
她感覺不出帽子有什麼古怪,裡頭也沒有暗袋。只是一頂巫女戴的帽子罷了。格蘭妮去村裡時總戴著它,但在森林裡她只裹一張皮革頭巾。
她試著回想格蘭妮勉勉強強泄漏的一星半點知識。你知道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不知道什麼。魔法可以是錯誤的地點的正確的東西,或者正確的地點的錯誤的東西。它可以是——
格蘭妮在村子裡總戴著這頂帽子。還有黑色的大斗篷。那肯定不是什麼魔法斗篷,因為冬天裡它常被用來給山羊當被子蓋,到春天的時候格蘭妮還得洗洗。
答案開始在艾斯卡心裡成形,但她不怎麼喜歡它。這跟格蘭妮的許多答案一樣,不過是文字遊戲。她把你早就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只不過換了種說法,讓它們聽起來好像很了不起似的。
最後她說,「我想我知道了。」
「那就說說看。」
「有兩個,呃,方面。」
「嗯?」
「因為你戴著它所以它是頂巫女的帽子。反過來,你因為戴了它所以才是巫女。唔。」
「所以說——」格蘭妮鼓勵道。
「所以說大家看見你的帽子和斗篷他們就知道你是個巫女,所以你的魔法才靈驗?」
「正確,」格蘭妮道,「這就叫氣質學 。」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銀髮。格蘭妮的頭髮緊緊地綰在一起,連石頭也能敲碎。
「可這不是真的!」艾斯卡抗議道,「這不是魔法,這是這是——」
「聽著,」格蘭妮道,「假如有人傷風,你給他瓶烈性紅酒很可能就行了。沒錯,可如果你想確保它有效,那你就要讓人的心使它發揮作用。告訴他這是加入了月光的仙女之酒什麼的。對著它咕噥幾句。這跟詛咒是一個道理。」
「詛咒?」艾斯卡怯生生地問。
「啊,詛咒,我的孩子,沒必要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等需要的時候,你也會詛咒的。當你獨自一人,而且沒人能幫你,而且——」
她遲疑片刻,艾斯卡眼裡的疑惑讓她不自在,她不由得有些支吾:「——而且人家不尊重你的時候。大聲說出你的詛咒,要複雜,要長,需要的話自己編也行,但它會起作用的。第二天,等他們傷了拇指或者從梯子上掉下來或者家裡的狗死了,他們會想起你來。下次他們就規矩了。」
「可這看起來還是不像魔法。」艾斯卡的腳在地上蹭來蹭去。
「有一次我救了一個人的命。」格蘭妮說,「特製的藥水,每天兩次。開水加點莓汁。跟他說是我從矮人那兒買來的。這就是最重要的部分,真的。只要他們有這個心,大多數時候,大多數人都能自己挺過去,你只要給他們一點影響就夠了。」
她盡量和善地拍拍艾斯卡的手。「要理解這些你還太年輕,」她說,「可等長大些你就會發現,人很難從自己的腦子裡走出來。你也一樣。」她加上一句,好像在背誦一句格言似的。
「我不懂。」
「你要懂了我才覺得奇怪呢,」格蘭妮輕快地說,「不過你倒可以說五種對乾咳有好處的藥草來聽聽。」
春天漸漸真的有了春天的樣子。格蘭妮現在常帶上艾斯卡,去隱蔽的池塘或高處布滿碎石的山坡採集罕見的植物,有時一去就是一整天。艾斯卡很喜歡這麼散步。在山的高處,陽光猛烈地灑向大地,空氣卻還冰冰涼。植物貼著地表生長,非常茂盛。從最高的幾座山頂,她能一直看到環繞在世界邊緣的邊緣洋;而在相反的方向,錘頂山脈向遠處延伸,永遠被冬季懷抱。山脈一路指向世界的中軸,那兒有座十英里高的山,全是石頭與堅冰,大家普遍認定神仙們就住在山上。
「神仙挺不錯的。」看著風景吃午餐時,格蘭妮這麼說道:「你不去煩他們,他們也不來煩你。」
「你認識很多神仙?」
「我見過雷神幾面,」格蘭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