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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得先說說清楚,這本書不瘋不傻。它又不是五十集連續劇里那些傻裡傻氣的紅頭髮。

不,它跟荒唐也一點不沾邊兒。

這是個關於魔法的故事,我們要先說一說魔法究竟會怎麼發展,當然,更重要的還是講講它的來歷和緣由。作者多多少少會為上述問題找出些許答案,但也絕不敢妄下論斷。

不過本書倒可能有助於解釋為什麼甘道夫從沒結過婚,為什麼梅林是個男人,因為它還是個跟性有關的故事。當然,這兒的性大概不會是那種劇烈運動、糾纏不清、「數數有多少條腿兒然後再除以二」的性,除非咱們的角色完全擺脫了作者的控制。當然,這也並不是完全不可能。

不過,這個故事主要講的還是一個世界。就是這一個。仔細瞧好了,特效可不便宜。

一個低音響起。這是個低沉、顫抖的和弦,它暗示著管弦部和銅管部隨時可能加入進來,為宇宙吹響號角。眼前的景象是深空的一片漆黑,只有幾顆星星閃啊閃的,就像上帝肩膀上的頭皮屑。

然後,它出現在上空。要是讓哪個大腕導演拍個武裝星際巡洋艦,隨他怎麼瞎掰,就算他搞出的東西再大、再難看,肯定也沒眼前這一個來得雄赳赳氣昂昂:一隻大海龜,足有一萬英里 長。這就是大阿圖因,是只極其稀罕的宇宙龜。它所在的宇宙有個特點,萬物都與現實不同,而更接近大家想像中的樣子。它的龜甲被流星砸得坑坑窪窪,上頭站著四頭巨象,巨象碩大無朋的肩膀上扛著個旋轉的大圓盤,那便是碟形世界。

視角轉移,眼前於是出現了環繞碟形世界的小不點太陽。此時此刻,整個世界都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中。我們能看見大陸、群島、海洋、沙漠、山脈,中心部分甚至還有個小冰蓋。很顯然,這兒的居民對什麼球形理論肯定不屑一顧。他們的世界被一圈大洋環繞著,海水在世界邊緣形成永不停歇的瀑布,流入太空;這裡簡直像個地質披薩餅,又圓又平,只差沒有鳳尾魚了。

這樣一個世界之所以存在,完全是因為神仙喜歡搞笑,在這種地方魔法肯定能倖存下來。當然,性也一樣。

他穿行在雷暴中,一看就知道是個巫師,部分是因為他身著長袍、斜握法杖,但主要還是因為雨點都在他頭頂幾英尺 之外駐足,瞬間蒸發得無影無蹤。

在錘頂山脈這一帶,雷暴是司空見慣的事,這裡滿目都是參差的山峰、茂密的森林以及狹窄的小河谷。地勢之深使得陽光剛探下谷底,就又匆匆往回趕了。巫師在山間小徑上一步一滑,稍矮些的山峰佇立在他腳下,一束束支離破碎的烏雲簇擁著峰頂。幾隻眼睛狹長的山羊望著來人,對他表現出些許興趣。不過要激起山羊的興趣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他時不時地停下腳步,把沉甸甸的法杖往空中一拋。法杖落地時總指著同一個方向,於是巫師嘆口氣,把它拾起來,繼續嘎吱嘎吱地往前走。

暴風雨在山間肆意遊走,電閃雷鳴彷彿是它狂舞的無數肢體。

小徑轉過一個彎。見巫師消失在拐角處,山羊把頭埋進濕漉漉的青草里,繼續大啃特啃。

然後,又有什麼東西吸引了它們的眼球。讓它們渾身緊繃,雙目圓睜,鼻翼不住翕動。

這可怪了,因為路上啥也沒有。可山羊們還是目送某種東西經過,直到它消失在視線之外。

這裡有條窄窄的河谷,兩旁是綿延起伏的樹林,一個村子就縮在河谷裡頭。村子不大,山區的地圖上保准不會有它一席之地,其實就算專門給這村子畫幅地圖,你還是看不出什麼名堂。

事實上,這種地方在宇宙里簡直遍地開花,它們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讓人能有個出生之地:什麼名不見經傳的村莊啦,什麼廣袤天穹下狂風肆虐的小鎮啦,還有什麼天寒地凍的山區里孤零零的小屋啦……它們雖然平凡無奇,可是卻作為一些非凡事件的發生地在歷史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跡。通常情況下,一小片瓷磚便足以證明某位萬民景仰的大人物其實就出生在此處半牆高的地方,儘管這種出生位置完全不具有任何生態學上的可能性。

溪水稍漲,巫師走下狹窄的小橋,朝村裡的鐵匠鋪去了。此時,薄霧正盤旋在房屋之間,不過這霧和巫師之間並無任何聯繫。薄霧反正是要盤旋的:這是相當老道的霧,早把盤旋發展成了一門藝術。

當然,鐵匠鋪里照例熱鬧非凡,誰都知道這兒總有暖烘烘的火堆,還准有人跟你嘮嘮嗑。此刻就有好幾個村民正舒舒服服地縮在陰影里打發時間,一見巫師靠近,他們全都滿懷期待地挺直腰板,拚命扮出副聰明相,可惜效果不過爾爾。

鐵匠倒沒覺得自己也該這麼諂媚。他沖巫師點了點頭,但這只是跟地位相當的人打個招呼而已——在鐵匠自己看來,兩人是不相上下的。畢竟,隨便哪個半吊子鐵匠跟魔法都不止是點頭之交,至少他自己總愛這麼想。

巫師鞠了一躬。在火爐旁打瞌睡的白貓醒過來,仔細打量著他。

巫師問道:「這地方叫什麼名字,先生?」

鐵匠聳聳肩。

「臭屁。」

「臭——?」

「屁。」鐵匠重複了一遍。話中帶刺,看誰敢來說三道四。

巫師沉吟半晌。

「一個背後蘊藏著故事的名字。」他最後說,「倘若換個時間地點,我定會樂意弄清它的來龍去脈。不過,鐵匠,我來是想跟你談談你的兒子。」

「哪一個?」鐵匠問。看熱鬧的人吃吃地竊笑起來。巫師微微一笑。

「你有七個兒子,不是嗎?而你自己則在你的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八?」

鐵匠的表情一僵。他轉身面對其他村民。

「行啦,雨快停了。」他說,「滾吧,你們這些傢伙。俺和——」他抬起眉毛看了眼巫師。

「德拉穆·比利特。」巫師說。

「俺和比利特先生有事商量。」他隨手舞了舞鐵鎚,觀眾於是紛紛退場,不過一路上仍免不了擰著脖子往回瞅,唯恐錯過了巫師的什麼把戲。

鐵匠從一張檯子下拖出兩張矮凳,接著又從水箱旁的碗櫃里拿出個瓶子,往兩個異常袖珍的玻璃杯里倒進些明亮的液體。

兩人坐下來,望著在橋上嬉戲的雨霧。然後鐵匠開口道:「我知道你指的是哪個兒子。老格蘭妮正陪著我老婆。當然,老八的老八。這事兒我也想過來著,不過咱們實話實說,我還真沒怎麼仔細尋思。那,那,咱家裡要出個巫師了,嗯?」

「你反應真夠快的。」比利特說。白貓從自己的寶座上跳下來,懶洋洋地穿過房間,拱到巫師的大腿上蜷成一團。巫師瘦骨嶙峋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撫摸著它。

「那,那,」鐵匠不住念叨,「臭屁這地方要出個巫師了,嗯?」

「有可能,有可能。」比利特道,「當然,他得先去念大學。今後很可能幹出點大名堂,沒錯。」

鐵匠從各個角度審視著這個想法,發現自己對它相當滿意。突然間,他靈光一閃。

「等等,」他說,「我想起來了,我爹跟我說過,巫師要是知道自己快死了,他就可以,怎麼說來著,把自己的巫術什麼的傳給一個繼承人之類,沒錯?」

「我還從未聽過如此簡潔明了的表達。不過的確是這樣。」巫師答道。

「這麼說你快,那個,不行了?」

「哦,是的。」巫師用手指撓了撓白貓的耳朵背,貓咪無比愜意地咕嚕一聲。

鐵匠一臉窘迫,「啥時候?」

巫師想了想,「大概六分鐘之後。」

「哦。」

「別擔心。」巫師道,「說實話,我還巴不得呢。聽說一點兒不痛。」

鐵匠尋思了片刻,最後問:「誰告訴你的?」

巫師裝作沒聽見,他望著小橋,在薄霧的動蕩中搜索徵兆。

「你瞧,」鐵匠說,「你最好跟我講講咱們怎麼才能養出個巫師來。你知道,因為這一帶一個巫師也沒有,再說——」

「事情會自己解決的。」比利特的語氣很輕鬆,「魔法指引我來到你這裡,魔法會安排好一切。通常都是這樣。那不是哭聲嗎?」

鐵匠仰頭看看天花板。透過雨點的滴答聲,他辨別出一對新鮮肺葉開足馬力的聲響。

巫師微笑道:「讓人帶他下來。」

白貓坐起身,專心致志地盯住鐵匠鋪寬闊的大門。就在鐵匠情緒激動地沖樓梯喊話時,它跳下來,緩緩踱到房間另一邊,像鋸木頭似的咕嚕起來。

一個白頭髮高個子女人走下樓梯,懷抱一團用毯子裹起來的東西。鐵匠連聲催促,把她領到巫師跟前。

「可是——」她開口道。

「這很重要,」鐵匠擺出一副庄而重之的架勢,「現在咱們該咋弄,先生?」

巫師舉起法杖。法杖有一人高,差不多跟巫師的手腕一樣粗細。鐵匠定睛一看,發現杖上的雕刻變幻個不停,似乎不願讓他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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