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答理。
——你平時白天和晚上都做些什麼?
——什麼也不做。
——也不看看書嗎?
——不看。有時只是裝裝樣子。
——你的書寫到什麼地方了?
——剛開了個頭,離結束還遠。
他站起身。他們倆彼此看一眼。她的目光炯炯有神。
——這真是個美麗的主題。很美。愛麗莎說。
——有時我和斯坦說說話,但要不了幾天我就厭煩。她擁入他的懷裡,但隨後又推開他。
——幸好他去公園了,要是他看見一定會對你起醋意的。
就在他們擁抱的這一刻,餐廳里的燈突然熄滅,但隨即又亮了,似乎是對他們暗示什麼。
——我下次再來的時候還會和你去公園裡散步。
馬克斯·托爾走了。愛麗莎重新靠在椅子上,伸直了身子,頭枕在雙手上。
夜幕完全降臨了。
公園裡的路燈開始亮起。空蕩蕩的餐廳里只有愛麗莎一個人還坐在那兒。斯坦走了進來。他走向愛麗莎,默默無聲地坐在愛麗莎傍邊。桌子上放著一隻白色的信封。
——愛麗莎,是我。他說道。
——斯探。
——是的,我在這兒。
她坐在那兒依舊沒有動。他靠近愛麗莎,坐在地上,頭靠在她的雙腿上。
——我還不了解你,愛麗莎。斯坦說。
——他是不是以這樣一種方式表明不再愛我了?
——可他很明白,沒有你他無法生活。
他們彼此沉默一會。他用雙手摟著愛麗莎的身體。
——你現在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愛麗莎,你的身體也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儘管我還不了解你。
公園裡響起高音喇叭的聲音:
——伊麗莎白·艾利奧納的電話。
——這女人的名字很美。你來之前,她一直在看外面的人打球。這是個義大利名字。
——他來之前她就在這兒了。
——真是一個人嗎?
——一個人。她丈夫偶爾來一趟。
——昨天那個坐在她身邊的傻瓜就是她丈夫?
——是的。
——我記得她哭了。她好像整天都睡意朦朧的樣子。我看見她服用鎮靜劑,一定是吃得太多了。
——我們都注意到了。
——她看上去不像是個情緒容易激動的女人,可事實是;著真讓人難以理解……他走路的姿勢很好看;睡覺時像個孩子,很安祥……
——她站起身,雙手捧起斯坦的頭。
——你不想跟我說些什麼嗎?
——不。
——今天是第一次,在他和我之間,不可能談到我們什麼。他一定對我隱瞞了什麼……
——是的。
——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對嗎?
——他只知道你來後一切就結束了。
她緩緩拿出一封信,打開信封。
——斯坦,過來看看吧。
他們頭抵頭挨在一起看信:
——「愛麗莎知道了,斯坦念道,可她有知道什麼呢……」
愛麗莎把信放回信封,然後平靜地把信撕了。
——我想寫信告訴你,沒想你早已猜到了。
他們相互摟著走向窗口。
——她接電話回來了嗎?愛麗莎問。
——回來了。
——他沒有和她接觸嗎?他也從不和別人說話嗎?我注意到了,斯坦,我注意到了。
——是的,他從不和別人說話。要讓他說話很難,除非你問他話,他才回答你。他正天都沉默不語,總是坐在那兒,像是在等待什麼。
——我們做愛,愛麗莎說,我們每天夜裡都做愛。
——我知道。斯坦說,我看見了,因為你們總是開著窗子。
——是他讓窗子開著的,是故意給你看的。
——我知道。
愛麗莎把她孩子般的嘴唇貼在斯探的嘴上。
——你都看見了?愛麗莎問。
——是的,你們做愛時從不說話。我每夜都看見。然後你們關了燈,默默躺床上。到了早上,人們發現你們衣衫不整,頭髮零亂;只有我明白怎麼回事。
白天的公園裡陽光燦爛。
愛麗莎·托爾和伊麗莎白·艾利奧納彼此相距十來米遠。愛麗莎睜大眼睛看著伊麗莎白·愛利奧納。
伊麗莎白·艾利奧納睡著了,她的頭斜靠在肩膀的一側。陽光透過樹梢,斑斑點點地撒在她的身上。太陽懸在天空,四周一片寂靜。陽光下愛麗莎感到陣陣暈玄,但她還是細細打量著伊麗莎白修長優美的雙腿,柔膩的雙手,纖細的身腰以及略顯乾燥的頭髮和漂亮的眼睛。
馬克斯·托兒在餐廳的窗後看著遠處的公園,愛麗莎沒有看見他,她一直在看著伊麗莎白·艾利奧納。馬克斯·托爾和愛麗莎的目光一致,也在看著一個人的小寐姿態、長發和長椅上修長的雙腿。
馬克斯·托爾就這樣看了很久,當他轉過身,發現斯坦站在他身後。——大家都去散步了,只剩下我們兩個在這兒。
沉默。
面朝公園的窗戶全部打開了。
——真安靜,似乎都能聽見人們的呼吸聲。斯坦說。
沉默。
——愛麗莎知道了。馬克斯·托爾說。可她又究竟知道什麼呢。
斯坦沒有回答。
愛麗莎站起身,赤腳走在小路上。她在經過伊麗莎白·艾利奧納時,放慢了腳步,似乎猶豫了一下,隨即停留在伊麗莎白·艾利奧納身邊,盯著她看了幾秒鐘,然後坐到了離她有幾米遠的長椅上。
馬克斯·托爾的表情有點僵硬,他轉過了身。
斯坦站在一旁一動不動。
伊麗莎白·艾利奧納漸漸醒來,她是被硬梆梆的長椅硌醒的。儘管如此她的臉上仍帶著笑容。
馬克斯·托爾背對著窗外,眼帘低垂。
——太陽照到了您身上。愛麗莎說。
——我在陽光下能睡著覺。
——我不行。
——習慣了就好。我在沙灘上也照樣能睡覺。
她在說話。斯坦說。馬克斯·托爾走斯坦身邊向外望去。
——她說話的聲音和對阿麗塔說話時一樣。
他說道。
——在這感覺好嗎?愛麗莎問。
——我習慣了呆在北方。伊麗莎白·艾利奧納回答。那裡缺少的就是陽光。
陰影下,愛麗莎的藍眼睛流露出複雜的眼神。
——您剛到嗎?
——不,我來已有三天了。
——是這樣……
——我們在餐廳里其實挨得很近。
——我沒有注意。伊麗莎白·笑著說——我沒看見可能是因為我沒戴眼鏡,以前我總戴眼鏡。
——在這兒為什麼不戴了?
——我來這兒療養,不戴眼鏡可以讓眼睛休息。她撇了撇嘴說。
——您是在什麼地方認識愛麗莎的?斯坦問。
——在我的課堂上。馬克斯·托爾回答。
——有意思。斯坦說。
——我和我的學生都這麼認識的,你不說我都忘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
——您是來這兒療養的?愛麗莎問。
伊麗莎白·艾利奧納眯起眼睛,以便看清這位專心聽她說話的女人。
——我的病是生孩子時落下的。孩子生下來就死了,是個小女孩。
她站起身,捋了捋頭髮,對愛麗莎苦笑笑。
——我吃大量的葯是為了能睡覺,所以我就總是在睡覺。
愛麗莎坐到她身邊。
——這對您一定是個沉重打擊,對嗎?
——是的,後來我總是失眠。
她的聲調緩慢。
——自從我經過那次難產後身體就著樣了。
——遙遠的故事。
——她並不知道。
——很嚴重的難產嗎?愛麗莎問。
——是的,很嚴重。
她們沉默不語。
——您很難忘記這件事嗎?
聽到這句話後她顫抖了一下,臉色變的蒼白。
——我不知道。她停頓了一下回答,——我不該常想那件事,對嗎……我本該去南方我父母家,但醫生說我應該一個人休養一段時間。
——看來事情要毀在愛麗莎手上。斯坦說,您認為呢?
——是的,我同意您的看法。她做事從不想結果嗎?
——我想她是的。斯探說。
——您現在真的就一個人嗎?愛麗莎問。
——是的。
——多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