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爾·拉納,您從什麼時候起住在維奧納?」
「從我離開卡奧爾起,其中有兩年住在巴黎。」
「從您跟皮埃爾·拉納結婚起。」
「是的,是這樣。」
「您沒有孩子?」
「沒有。」
「您不工作?」
「是的。」
「您最後做的是什麼工作?」
「市鎮小學勤務工。負責整理教室。」
「您已承認自己是殺害您表妹瑪麗-泰蕾絲·布斯凱的兇手。」
「是的。」
「您也承認沒有任何同謀?」
「……」
「您是獨自一人乾的?」
「是的。」
「您堅持說您丈夫完全不知道您所做的事?」
「完全不知道。我搬運被害人的碎屍是在夜裡,他當時在睡覺。他睡著時從不醒來。我不知道您想幹什麼。」
「想跟您談談。」
「談兇殺案?」
「是的。」
「好吧。」
「我們先說說夜裡來回的路,就是從您家到高架橋這段路。您同意嗎?」
「同意。」
「在這段路上走時,您是否遇到過什麼人?」
「這事我已對法官說過。有一次我遇到阿爾豐索。他是維奧納的劈柴工。」
「我知道。」
「他當時在公路上,坐在一塊石頭上抽煙。我們說了晚安。」
「是在幾點鐘?」
「我覺得是在凌晨兩點到兩點半之間。」
「他沒有顯出驚訝的樣子?他沒有問您在那兒幹什麼?」
「沒有,他當時在公路上。」
「依您看,在幹什麼?」
「我不知道,也許在等天亮,誰知道?這事我一無所知。」
「他沒有對您提出問題,您不覺得這樣不正常?」
「不。」
「您看到他時,他是否使您感到害怕?」
「沒有,我當時正在做的事使我感到極其害怕,我對其他任何事都不害怕。我當時怕在地窖里變成瘋子。
「您是誰,也是法官?」
「不是。」
「我是否一定要回答您的問題?」
「為什麼這樣問?您對回答問題感到厭煩?」
「不是,我願意回答有關兇殺案和我的所有問題。」
「您對法官說了下面的話:『有一天,瑪麗-泰蕾絲在燒菜……』您沒有把話說完,我現在請您對我把這話說完。」
「這跟兇殺案沒有關係。但我願意把這話說完。
「……她在燒菜,用調味汁燒肉,她在嘗調味汁,當時是晚上,我回到廚房,看到她的背影,我看到她脖子上像是有個斑點,瞧,在這兒。
「他們會對我怎樣處理?」
「還不知道。
「那天的事,您只願意說這些?」
「哦,還有事情可說。她死了以後,那斑點仍在脖子上。我想起以前見到過。」
「您為什麼把這件事說給法官聽?」
「因為他問我一些日期。我設法想起這是在什麼時候,那是在什麼時候。在我看到那個斑點的兩個時間之間,也許已經過去了幾夜。」
「您為什麼沒有對法官說完這句話?」
「因為這跟兇殺案毫無關係。我把話說到一半才發現這點,於是就突然打住。」
「這大約是在什麼時候?」
「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去說那個斑點。
「當時還很冷。
「我乾的事十分荒唐,這我知道。」
「您以前從未看到過那個斑點?」
「沒有。我看到那斑點,是因為她當時剛改變髮型,脖子就露了出來。」
「這髮型使她臉部也有了改變?」
「沒有,臉部沒變。」
「瑪麗-泰蕾絲·布斯凱是誰?」
「是我的一個表妹。她天生聾啞。總得給她找點事做。她喜歡做家務。她人很胖,總是心情愉快。
「有人對我說,因為我是女人,所以只是把我關進監獄,讓我在那裡度過餘生。那麼,我的餘生,都將在這一個地方過啰?」
「您覺得把您關進監獄是公正還是不公正?」
「您愛怎麼說都行。不如說是公正。但也並不公正。」
「為什麼有點不公正?」
「因為他們要我說的我都說了,但結果絲毫沒有改變。我知道,如果我一點不說,結果還是一樣,他們也會把我關起來。」
「您不覺得這樣對您丈夫不公正?我是指從您這方面來說。」
「不,不完全是這樣。這樣比死去要好。另外……」
「什麼?」
「我不是很喜歡皮埃爾·拉納這個人。」
「他為什麼要把瑪麗-泰蕾絲·布斯凱叫來?」
「來幫忙。而且不用花錢。」
「不是為了燒菜?」
「他剛叫她來時,不是,當時他並不知道她菜燒得好。是因為不用花錢。我覺得,只是到後來,他才開始付錢給她。」
「您一直說您全都對司法部門說了,但這不完全符合事實。」
「您問我是為了知道我沒有說的事?」
「不是。您相信我嗎?」
「我願意相信。我全都說了,就是那個人頭沒說。我要是把人頭在哪裡說了,就全都說了。」
「這事您什麼時候說?」
「我不知道。那個人頭,我做了必要的處理。我當時感到很難處理。比其他碎屍更難。
「我不知道我是否會說出人頭在哪裡。」
「幹嗎不說?」
「幹嗎要說?」
「法律規定,招認應該徹底。只有在人頭找到之後,才能完全確定她是被害人。」
「已經找到的部分屍體足以確定這點。只要找到她的兩隻手就夠了,她的手認得出來。您可以去問我丈夫。再說我已承認。」
「您不願說出人頭藏在哪裡,是否能說說是什麼時候藏起來的?」
「我最後去處理人頭,是在一天夜裡。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好以後。通常都怎麼做,我也就怎麼做了。這人頭怎麼處理,我想了很長時間。我沒想出來。於是我去了巴黎。我在奧爾良門下車,一直走到我想出為止。我想出了辦法。於是我就放心了。
「我心裡在想,你們為什麼要這人頭,好像屍體的其他部分還不足夠。」
「我已經跟您說了,招認應該徹底。」
「我不明白。
「我丈夫是怎麼說我的?」
「大多是好話。他說,您從一段時間以來變了。說您說話很少。有一天您對他說,瑪麗-泰蕾絲·布斯凱像一頭牲畜。」
「錯了。我是說『像一頭小牛』。從背部看,確實是像。如果您認為我說了這話才把她殺了,那您就錯了。這點我早就該知道。」
「怎麼知道?」
「在法官跟我說起這事的時候。」
「您曾夢見自己是另一個女人?」
「沒有。
「我曾夢見我所做的事。是在以前,很久以前。這事我對丈夫說過。他對我說,他也做過這種夢。那天晚上,我在咖啡館裡問了阿爾豐索和羅貝爾。他們對我說,他們也做過殺人的夢,並說所有的人都做過殺人的夢。
「我不是第一次在做夢時殺她。」
「您是否對法官說過,您在殺瑪麗-泰蕾絲時,就像在做夢一樣?」
「沒有,這話我從來沒有說過。這事有人問過我,我說當時比做夢更糟。」
「為什麼比做夢更糟?」
「因為我不在做夢。
「您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您為什麼要殺死瑪麗-泰蕾絲·布斯凱?」
「為什麼?」
「為使您免於終身流放。」
「這是您的職業?」
「不是。」
「這種事您不會每天都做?不會給所有人做?」
「不會。」
「那麼,您就聽我說。有過兩件事:第一件是,我夢見自己殺死她。第二件是,我殺死她時不在做夢。
「這是您想知道的事?」
「不是。」
「我要是知道該怎麼回答,我是會回答的。我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理清楚,使您和法官把發生的事情弄明白。」
「也許我們還是能做到這點?」
「也許能。
「要是我做到了這點,要是一切都清楚了,他們會怎樣處理我?」
「這要取決於您的理由。」
「我知道,殺人犯說得越清楚,就越有可能把他們殺了。
「那麼,這點您怎麼回答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