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天窗

我從大木樑上跌落,被繩索像那些空空的衣服一樣懸掉在空中,頭上腳下地吊在那裡。剛想到這後殿中的水銀機關,有可能是想保存某個秘密,便覺得腰上一緊,Shirley 楊和胖子正在動手拽動繩索,緩緩地將我拽回木樑。

我的大腦在飛速運轉,眼瞅著殿內水銀越來越多,已經沒過了六足銅鼎的鼎腹,只消再有片刻,就會將畫牆、石碑完全覆蓋。那個只要一碰就會引發水銀機關的地方,應該就是藏有「秘密」的所在,而且它一定就在這壁畫、石碑和黑色銅鼎之中的某一處,究竟是在哪裡呢?

大概是由於身體倒轉血液倒流,那殿中的景象看起來也與正面不同,這一刻頭腦異常清醒,一仰頭看到的就是殿中的地面,在半空中看來,殿中最突出的,便是那數堵擺成八卦九宮之形的壁畫牆。其中的一堵格外突出,有隻痋人被鼎蓋碾到牆壁上,血肉模糊之下,把那白底畫牆濺得像打翻了墨水,滿壁儘是漆黑深綠的血液肉末。加上鼎蓋的重量,那堵牆壁也被撞裂了一處缺口,四周延伸出數道裂紋。

八堵磚牆上的壁畫眾多,畫滿了滇國種種詭異行巫儀式的卻只有一堵,正是被鼎蓋撞破的那面,此牆一破,殿中的短廊立刻被封死,又有大量水銀從龍口傾瀉而出。這一切都說明,牆中藏著重要的東西,一旦受到外力侵犯,便觸發殿內機括,躲不及的,就被水銀吞沒,全身變黑而死,倘若入侵者身手靈便,能從殿頂逃脫,那片刻之間,水銀也可注滿後殿,外人絕難發現那牆中藏著東西。

之所以不做那類絕戶機關,可能是因為日後還要將此物取出來,但為什麼獻王入葬的時候,沒有將其帶入地下玄宮,而是藏於明樓寶頂之上?現在當務之急,是在水銀沒過那畫牆裂縫之前,把裡面的東西掏出來。

我並沒有多想,只是在那一瞬間,憑摸金校尉的直覺,認為牆裡藏著東西。所謂「直覺」,不過是腦中有若干記憶碎片與五感接受到的信息,綜合在一起,跳過邏輯層次,直接反射到思維之中,其準確程度,取決於一個人的經驗常識和判斷能力。

這時候我顧不得懸在空中,立刻大喊道:「就在這堵牆裡!」我突然的大喊大叫,將正在木樑上拉扯繩索的胖子與Shirley 楊嚇了一跳,二人頗為不解,都問:「什麼在牆裡?」

我發覺這殿內的汞氣漸濃,已無法再多停留,此時更無暇細說,便讓他們先別把我拽上。我要下降到破裂的壁畫牆處,看還有沒有機會將裡面的東西取出來,另外讓胖子用打火機燒了那套鬧鬼的巫衣,並特別對他強調,不論那衣服有何古怪,一概不要理睬,只管點火就是。同時讓Shirley 楊抓緊時間先攀上最高處,炸破殿瓦。

Shirley 楊和胖子雖不知我想做什麼,但是我們久在一起形成默契,都明白我一定有我的道理,等出去再分說不遲,於是二人從大木樑上分頭行事。

胖子仗著殿內漆黑,看不清有多高,倒也能夠行動。我見他壯著膽子從木樑上蹭到殿角懸掛的巫衣處,顫顫悠悠地取出打火機,以他這種魯莽狠惡之人,便是鬼神也懼怕他三分,於是我便不再去看他,自行扯動腰間的滑輪,就近蹬踩一座石碑,將身體盪向那堵壁畫牆。

盪到最低處,登山頭盔甚至已經蹭到了地面的水銀,雙手一夠著壁畫牆,趕緊先向上爬了半米。秦漢之時加熱硫化汞技術的發達,還是得自秦皇漢武對煉丹求長生的不懈努力。

只見壁畫牆被鼎蓋撞裂的地方果然露出半截玉函。函上纏有數匝金繩,不斷上漲的水銀,眼看就將淹沒牆上的裂縫,匆忙中不及細看,先將顛倒的身體反轉過來,忍耐著嗆人的汞臭,立刻動手,用登山鎬猛鑿牆壁,這種拆牆的活我當年還是工兵的時候,便已駕輕就熟。

壁畫牆全是以草土磚壘成,是以並不堅固。藏在牆中的玉函不小,需要鑿掉好大一片草土磚,才能將之取出。正當我忙於鑿牆之際,忽聽頭上轟隆一聲,掉下來不少磚瓦,一道刺眼的陽光射進了陰森的宮殿。

我抬頭向殿頂一望,原來Shirley 楊已經給殿頂開了個天窗。這天宮的琉璃頂不厚,並沒有用到炸藥,直接用工兵鏟和登山鎬破出了個大洞。陽光斜射進殿,恰好照在牆角那套巫衣之上,而胖子也剛好點著了火。那件像是染滿了鮮血的紅色巫衣,燃燒著掉落下來,化為了一團灰燼,頃刻便被水銀蓋住。

我見他們二人都已得手,當下也奮起全力,鑿掉最後兩塊礙事的土磚,伸手將藏在牆壁中的玉函取出,一掂分量,也不甚沉重,現下也沒工夫去猜想裡面裝的何物,隨手將玉函夾在腋下,轉動滑輪升上主梁。殿中的數只獸頭,仍不斷噴出水銀,正沒過了壁畫牆上破洞的高度,倘若剛才慢個半分鐘,就永遠也沒機會得到這隻玉函了。

我一上主梁,立時與胖子匯合到一處,匆匆忙忙地攀著木椽,從天窗爬出了這危機四伏的天宮。

外邊日光已斜,由於特殊地形的關係,蟲谷深處每天受到日光照射的時間極短,日頭一偏,就被大山遮蓋,谷內便會逐漸陷入黑暗之中。站在溜滑的大片琉璃瓦上,見天宮下的龍暈已由日照充足時的七彩,變為了一抹昏暗的金光,深處的漏斗狀水潭,已經黑得看不清水面了,似是與深潭底部的黑色漩渦融為了一體。

回想剛才在天宮中的一幕幕,最讓我費解的仍然是那些銅獸銅人。至於那滿殿高懸的古怪衣裝,如冰似霜的女人尖笑,激瀉而出的大量水銀,藏在壁畫牆中的玉函,反都並不掛心,滿腦子都是那動作服飾都異乎尋常的銅像,一定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我還沒想起來,但是越想越是抓不住半點頭緒。

這時Shirley 楊輕輕推了我一下,我才從苦苦思索中回過神來,定了定神,將那隻從畫牆裡掏出來的玉函取出來給胖子和Shirley 楊看,並將當時的情形簡要說了一遍。

玉函上纏繞著數匝金繩,玉色古樸,有點點殷紅斑跡,一看便是數千年前的古物。不過這玉函是扁平長方的,看起來應該不是存放鳳凰膽的。如此機密地藏在天宮後殿,其中的事物一定非同小可,我當下便想打開觀看,但那玉函閉合甚嚴,如果沒有特殊工具,若想將其打開,就只有毀掉外邊這塊古玉。

Shirley 楊說:「古玉是小,裡面的物品是大,還是等咱們回去之後,再細看不遲,現下時間緊迫,也不爭早看這幾時。」

我點頭稱是,便讓胖子將玉函包好,先裝進他的背包之中。我問胖子:「你燒那件紅衣服的時候,可覺得有什麼古怪之處嗎?」

胖子裝好玉函後,便將大背囊放在身旁,對我抱怨道:「你還有臉問啊,那件衣服真他媽邪門,若是胖爺我膽量稍遜那麼幾分,此刻你就得給我收屍了。下次再有這種要命的差事,還是胡司令你親自出馬比較合適,連算命的瞎子都說你命大。」

眼看天色漸黑,我們下一步便打算立刻下到潭底,探明墓道的位置,於是我一邊忙著同Shirley 楊打點裝備,一邊問胖子道:「那瞎子不是也說過你嗎,說你是三國時呂布呂奉先轉世投胎,有萬夫不擋之勇,又有什麼東西能嚇住你?你倒跟我仔細說說,衣服里的半截女屍是怎麼個樣子?」

胖子身在最高的天宮寶頂,望了望下面漆黑的深谷,發覺足下大瓦滑溜異常,心中正怯,聽我這麼一問,便隨口答道:「什麼什麼古怪,他媽的不過是在腦袋那裡綳著張人皮,還有假髮,是個頭套。我堵上了耳朵,便聽不到那鬼笑的聲音,就按你所說,直接揪了人皮頭套,一把火連頭套帶衣服燒個精光。」

我奇道:「那厲鬼的尖笑聲又從何而來?莫不是有鬼魂附在那件巫衣上了?」

胖子嘬著後槽牙對我小聲說道:「你是沒離近了看,人皮頭套畫得白底紅唇,跟張死人臉也差不了太多。我現在想想還覺得腿肚子大筋發顫,若是再有什麼鬼魂,此時又哪裡還有命在這裡與你述說?那鬼笑聲我看八成是人皮頭套上有幾個窟窿,被那殿頂的小風一吹,那殿上又全是能發沉龍音的大棵楠木,所以咱們大概是聽差了,你就不用胡思亂想疑神疑鬼了。」

我聽了胖子所講的經過與理由,一時不置可否,陷入了沉默,心中暗想:「這胖廝一貫糊塗倒賬,說起話來也著三不著兩,雖然看著他將那巫衣燒毀,卻不能放心。那厲鬼的尖笑能讓人汗毛上長一層寒霜,新疆魔鬼城也有奇異風聲,卻絕無這般厲害。向毛主席保證,那衣服和人皮頭套絕沒那麼簡單,現在我們身處絕險之地,萬事都需謹慎小心,還是再試他一試,才能安心,別再一個大意,釀成遺恨。」

我擔心胖子中了邪,便準備用辟邪的東西在他身上試試驗,這時日光西斜,堪堪將落入西邊的大山之後,要動手也只在這一時三刻。

我將方案在腦中轉了三轉,便放下手中正在檢點的裝備,從天宮的琉璃頂上站起身來,假裝伸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就勢繞到胖子身後。

不料這一來顯得有些做作了,胖子倒未察覺正在大口啃著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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