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後殿

王座上盤著一條紅色的玉龍,用狼眼一照,龍體中頓時流光異彩,有滾滾紅光涌動,裡面竟然全是水銀,不過這條「空心水銀龍」倒不算奇怪,真正吸引我們的,是這條龍的前半截。

那龍一頭扎進壁中,盤踞在王座上的只是包括龍尾在內的一小部分龍身,龍尾與雙爪搭在寶座的靠背之上,顯得有幾分慵懶。龍體前邊的大半段,都凹凸起伏地鑲嵌在王座後壁上,與殿壁上的彩繪融為一體,使整幅壁繪表現出強烈的層次感,其構思之奇,工藝之精,都已至化境。世人常說「神龍見首不見尾」,而王座與牆壁上的這條龍,卻是見尾不見首,好似這條中空的水銀玉龍,正在變活,飛入壁畫之中。

與龍身結合在一起的大型壁畫,則描繪了獻王成仙登天的景象。畫中仙雲似海,香煙繚繞,綿延的山峰與宮殿在雲中若隱若現,雲霧山光,都充滿了靈動之氣。紅色玉龍向著雲海中昂首而上,天空裂開一條紅色縫隙,龍頭的一半已穿入其中,龍身與凌雲天宮的殿中寶座相聯,一位王者正在眾臣子的簇擁下,踏著龍身,緩步登上天空。

這位王者大概就是獻王了,只見他身形遠比一般人要高大得多,身穿圓領寬大蟒袍,腰系玉帶,頭頂金冠,冠上嵌著一顆珠子,好似人眼,分明就是雮塵珠的樣子。

王者留著三縷長髯,看不出有多大歲數,面相也不十分兇惡,與我們事前想像的不太一樣。我總覺得暴君應是滿臉橫肉,虯髯戟張的樣子,而這獻王的繪像神態莊嚴安詳,大概是人為美化了。

畫面的最高處,有一位騎乘仙鶴的老人,鬚眉皆白,面帶微笑,正拱手向下張望,他身後還有無數清逸出塵的仙人,雖然姿態各異,但表情都非常恭謹,正在迎接踩著龍身步上天庭的獻王。

我看得咋舌不已,原來所謂的天崩,是說仙王證道成仙的場景,而不是什麼外人能否進入玄宮冥殿,想必此事極其機密,非是獻王的親信之人,難以得知。

正中大壁畫的角落邊,還有兩幅小畫,都是獻王登天時奉上祭品的場景,在銅鼎中裝滿屍體焚燒,其情形令人慘不忍睹,也就沒再細看。

胖子說道:「按這壁畫中所描繪的,那獻王應該已經上天當神仙逍遙去了,看來咱們撲了個空,王墓的地宮八成早已空了。我看咱們不如鑿了這條龍,再一把火燒了這天宮,趁早回去找個下家將玉龍賣了,發上一筆橫財,然後該吃吃,該喝喝。」

Shirley 楊說:「不對,這只是獻王生前一廂情願的痴心妄想,世上怎麼可能有凡人成仙的事情。」

我也贊同Shirley 楊的話,對他二人說道:「已經到了王墓的寶頂,豈有不入地宮倒斗之理,何況你們有沒有看見,這畫上獻王戴的金冠上所嵌的,那可正是能救咱們性命的鳳凰膽。」

三人稍加商議,決定先搜索完這處凌雲宮,再探明潭中的破洞是否就是地宮的墓道,然後連夜動手,不管怎樣,眼見為實,只有把那冥宮裡的明器翻個遍,屆時若還找不到雮塵珠,便是時運不濟,再作罷不遲,這叫盡人事,安天命。

在秦代之前,宮殿是集大型祭祀活動與政治活動於一體的核心建築,直到秦時,才僅作為前朝後寢的皇帝居所,單獨設立。

至於帝王墓上的明樓,其後殿應該是祭堂,而並非寢殿,裡面應該有許多歌功頌德的碑文壁畫,供後人祭拜瞻仰。

我們都沒見過秦宮是什麼樣子,不過凌雲天宮應該與秦時的阿房宮相似,雖然規模肯定及不上三月燒不盡的阿房宮,但在形勢上或許會凌駕其上。想那秦始皇也是古時帝王中,對煉丹修仙最為執著的第一人,可始皇帝恐怕做夢也沒想到,他的手下會建出一座天宮來做墳墓,可比他的秦陵要顯赫得多了。

我們計較已定,便動身轉向後殿,我走在最後,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大殿正中的銅人銅獸,心中仍是疑惑不定,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頭,有股說不出來的不協調。

等我轉過頭來的時候,見Shirley 楊正站定了等我,看她的神色,竟似和我想到了一處,只是一時還沒察覺到究竟哪裡不對。我對Shirley 楊搖了搖頭,暫時不必多想,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於是並肩前往後殿。

穿過一條短廊,來到了更為陰森黑暗的後宮殿堂,看廊中題刻,這後半部分叫作上真殿,殿中碑刻林立,並有單獨的八堵壁畫牆。殿堂雖深,卻由於石碑畫牆很多,仍顯得略有局促,不過布局頗為合理,八堵壁畫牆擺成九宮八卦形狀,每一堵牆都是一塊塊大磚砌成,皆是白底加三色彩繪。

除了某些反映戰爭場面的壁畫之外,幾乎是一磚一畫,或一二人物,或二三動物、建築、器械,涵蓋了獻王時期古滇國的政治、經濟、文化、外交、軍事、宗教、民族等全部領域。

這些也許對於研究斷代史的學者來講,是無價的瑰寶,可是對我這種摸金倒斗的人,卻無大用,只希望從中找到一些關於王墓地宮情形的信息,但是一時之間,看得眼花繚亂。

這八面壁畫牆中的畫幅,不下數千,與殿中的石碑碑文相結合,整個就是一部滇國的史料大全。我舉著狼眼手電筒,選其中大幅的壁畫,粗略看了幾眼,又由Shirley 楊解釋了幾句,倒也看明白了個八九分。

大幅的壁畫全是戰爭繪卷,記錄了獻王生前所指揮的兩次戰爭,第一次是與夜郎國,夜郎和滇國在漢代都被視為西南之夷;第二次戰爭是獻王脫離古滇國的統治體系之後,在遮龍山下屠殺當地夷人。

這兩次戰爭都大獲全勝,殺敵甚重,俘虜了大批的戰俘,繳獲了很多物品。當時的兩個對手,其社會形態尚處於奴隸制的晚期,生產手段極為落後原始,青銅的冶煉技術遠不如繼承秦人手段的滇國,所以一觸即潰,根本不是滇人的對手。

這些戰爭的俘虜中有大量奴隸,這批戰俘和奴隸,就成為了日後修建王墓的主要力量,壁畫與碑文中自然對這些功績大肆渲染。

但是壁畫對於王墓的地宮仍然沒有任何描述,有一堵牆上的畫全部是祭禮,包括請天乩、占卜、行巫等活動情形,場面詭異無比。Shirley 楊用照相機把這些壁畫全拍攝了下來,說不定以後破解雮塵珠的秘密時,會用得上。

胖子見後殿全是這些東西,頓時索然無味,拎著衝鋒槍打著手電筒,在裡面瞎轉,突然在壁畫牆環繞的正中間發現了一些東西,連忙招呼我和Shirley 楊過去看看。

原來殿堂正中的地面,立著一隻六足大銅鼎,鼎上蓋著銅蓋,兩側各有一個巨大的銅環。銅鼎的六足,分別是六個半跪的神獸,造型蒼勁古樸,全身筋肉虯結,身滿鱗片,做出嘶吼的樣子,從造型上看,非常類似於麒麟一類。

這隻銅鼎大得出奇,不知為什麼,被漆上了全黑的顏色,沒有任何花紋裝飾,在黑暗的宮殿中,我們只注意到那些碑文壁畫,直到胖子走到近處這才得以見到,否則並不容易發現這隻與黑暗混為一體的巨鼎。

胖子用M1A1的槍托敲了敲瓮體,立刻發出沉悶的迴音,問我和Shirley 楊道:「莫不是陪葬的明器太多,地宮中放不下了,所以先暫時存在這裡?打開來先看看倒也使得。」

Shirley 楊說:「這大概就是準備在祭典中煮屍的大鼎,鼎口至今還封著,這說明獻王並沒有屍解化仙,他的屍骨還在地宮的棺槨里,否則就不必封著這口巨鼎了。」

我對Shirley 楊和胖子說:「鬼才知道這是做什麼用的,如果是用來烹煮人牛羊做祭的祭器,那應該是用釜而非鼎,再說這恐怕根本就不是瓮鼎之類的東西,鼎又怎麼會有六足?」

三人各執一詞,都無法說服對方,便準備要看個究竟。我從胖子的背包里,取出開棺用的探陰爪,刮開封著鼎口的火漆,見那層漆上有個押印,圖案是一個被鎖鏈穿過琵琶骨的罪犯,既然有押印就說明從來沒開啟過。

刮凈火漆之後,用探陰爪頂上的寸針一試,鼎口再也沒有什麼連接阻礙的地方了,便招呼胖子過來幫手,二人捉住銅環,兩膀剛一出力,便聽死氣沉沉的宮殿深處,傳來一陣「咯咯咯嘿嘿嘿」的笑聲。聽那聲音是個女人,但是她又奸又冷的笑聲,絕對不懷好意,笑聲如冰似霜,彷彿可以凍結人心。

寂靜無人的宮殿中,怎麼會有女人的笑聲?我們手中的三支狼眼光柱立刻射向那個角落,冰冷的笑聲隨即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個空曠牆角,什麼也沒有。

三人極為震驚,一時無言,就連Shirley 楊的額頭上也見了汗珠,隔了一會兒才問道:「剛剛那是什麼聲音?」

我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想到這裡,便伸手將裝有黑驢蹄子、糯米等物的攜行袋搭扣撥開。

這時胖子也開始顯得緊張了,因為我們從陝西石碑店找來的算命瞎子,沒事就跟我們吹他當年倒斗的英雄事迹,我們雖然不怎麼拿瞎子的話當真,但卻有幾句話至今記得一清二楚。據瞎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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