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自強與剿捻」-署理江督節制兩湖

署理江督節制兩湖

1864年7月19日湘軍攻陷天京,標誌著以太平天國為中心的農民運動開始退潮,清朝封建統治渡過難關而趨向穩定。南方的太平軍余部、北方的捻軍以及西北的少數民族起義雖然繼續堅持數年之久,但已經無力扭轉乾坤了。

經過農民運動風暴的掃蕩,愛新覺羅氏皇權趨於衰落,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等漢族地主官僚嶄露頭角。漢族地主官僚建立的湘淮軍取代了經制軍八旗兵和綠營兵的地位,許許多多湘淮軍將領一躍而成為督撫、提鎮等地方軍政大員,中央政府對武裝力量和地方政權的控制大大削弱。以慈禧為首的清廷對曾、左、李等漢族地主官僚既不得不依靠之以支撐危局,又鰓鰓然限制其坐大以防範內輕外重之患。

在湘軍攻陷天京之後,曾國藩與清廷的關係驟然緊張起來。清廷深切地感到自己統治的最大威脅並不是太平夭國餘波,而是手握重兵、廣攬利權的曾國藩。當時曾國藩總督兩江,督辦江、浙、皖、贛四省軍務。他所創建的湘軍已增至30萬眾,他直接指揮的湘軍包括其嫡系曾國荃部在內亦多達 12萬人。他還控制著皖、贛等省厘金和數省協餉。他因「用事太久,兵柄過重,利權過廣,選者震驚,近者疑忌」。

①而權勢遠在曾氏之下的左宗棠、李鴻章等同清廷的矛盾則降到次要地位。清廷為了防止曾國藩的權勢繼續膨脹而同自己分庭抗禮,便採取了壓抑曾國藩兄弟,扶植左、李等人與之抗衡的分而治之的策略。1864年11月6日即在湘軍攻陷天京尚不到4個月的時候,清廷突然命令曾國藩前往皖、鄂交界「督兵剿賊,務其迅速前進,勿少延緩」,而改派李鴻章署理江督事。曾的幕僚趙烈文為此發出「殊咄咄可怪」的驚呼,曾國藩本人也「意殊寥落」。雖然不及一月清廷就收回了成命,但此舉卻是明顯的楊李抑曾。

長期浮沉宦海的曾國藩,鑒於「自古握兵柄而兼竊利權者無一不凶於國而害於家」的慘痛教訓,認識到「遠權避謗」的重要和追切性。他對曾國荃說:「處大位大權而兼享大名,自古曾有幾人能善其末路者?總須設法將權位二字推讓少許,減去幾成,則晚節則漸漸可以收場耳。」

②裁湘留淮就是他「以退讓二字保全晚節」的主要措施之一。他認為裁湘留淮既可消除清廷疑忌,又能藉助淮軍「以濟湘勇之窮」,穩操兵權,從而保住自己在清朝統治集團中的地位。他致書李鴻章說:「惟湘勇強弩之末,銳氣全消,力不足以制捻,將來戡定兩淮,必須貴部淮勇任之。國藩早持此議,幸閣下為證成此言。兵端未息,自須培養朝氣,滌除暮氣。淮勇氣方強盛,必不宜裁,而湘勇則宜多裁速裁。」

①李鴻章既窺見到清廷的用心,又看穿了曾國藩的真實意圖,因而決定投雙方之所好,坐收漁人之利。他深知在專制制度下「兵制尤關天下大計」,淮軍興衰關乎個人宦海浮沉。他致函曾國藩表示支持裁湘留淮的決策,說「吾師暨鴻章當與兵事相終始」,淮軍「改隸別部,難收速效」,「惟師門若有徵調,威信足以依恃,敬俟卓裁。」

②由於曾、李達成默契,所① 曾國傷:《復郭筠仙中丞》,《曾文正公書札》,卷23,第34頁。

② 曾國藩:《致沅弟》,《曾國藩全集》,家書二,第926頁。

① 曾國藩:《致李宮保》,《曾文正公書札》,卷24,第17頁。

② 李鴻章:《上曾相》,《李文忠公全書》,朋僚函稿,卷5,第35頁。

以裁湘留淮便成定局。當時曾國藩直接指揮的12萬湘軍中,已有4萬掌握在閩浙總督左宗棠手中,3萬多先後撥歸江西巡撫沈葆楨管轄,尚有5 萬是由曾國荃統帶的嫡系部隊。曾國藩深知清廷最為疑懼的武裝力量,正是曾國荃部湘軍。為了消除清廷疑懼,他一面陳請曾國荃因病開缺,回籍調養:一面陸續遣撤曾國荃所部湘軍。而擁有 7 萬水陸之眾的淮軍則在曾國藩的支持下,僅僅裁撤數幹了事。當然,淮軍得以保留,還同所謂「粵匪殘焰猶張,中上邊疆傳烽正盛」

③的國內形勢有關。長驅河洛的捻軍,於1865年5月在山東曹州擊斃被清廷倚為長城的科爾沁親王僧格林沁。皇室控制的嫡系精銳武裝僧軍的覆滅,迫使清廷把絞殺捻軍的希望寄托在湘淮軍身上。鑒於湘軍業已大量裁撤,清廷只得藉助淮軍以濟急,這就給淮軍的保存並向北方擴展勢力以可乘之機。

5月23日清廷命曾國藩為欽差大臣,赴山東督軍「剿捻」,以江蘇巡撫李鴻章署理兩江總督,江蘇布政使劉郇膏暫護巡撫。曾國藩接到命令後,「為之吒嘆憂憤!」李鴻章卻為曾國藩被推上剿捻前線,兩江軍政實權落到自己手中而拍手稱快。他一面致函曾國藩勸慰說:「上意專倚吾師,保障北方,收拾殘燼。事機緊迫,物望叢積,自屬義無可辭。」

①一面冠冕堂皇地向清廷表示「臣籍隸安徽,該省系總督兼轄,例須迥避」,惟時勢危迫,「何敢拘泥常例,引嫌避位,致誤事機,擬即料理交卸,馳赴金陵,暫行接任。」

②李鴻章署理江督之後,奉清廷之命,在調兵、集餉兩個方面支持曾國藩剿捻活動。

李鴻章深知湘軍「已成強弩之末」,曾國藩剿捻必須藉助淮軍,因而主動提出調撥銘(劉銘傳)、樹(張樹聲)、盛(周盛波)3軍共33營近1.7萬人,歸曾氏指揮。同時還調其弟李鶴章隨侍旌麾,「聯絡諸將」。當時清廷命令李鴻章派得力鎮將統帶勁旅北援,以防範捻軍威逼京畿。據悉清廷「盼開花炮及洋槍隊甚急」,李鴻章遂奏派潘鼎新率鼎軍10營(包括開花炮隊一營)航海赴津,準備轉進景州、德州,護衛畿輔。可李鴻章又擔心這支「精整可靠」的勁旅落入滿洲親貴之手,因而懇請曾國藩將其調赴前敵,「不令久留直境,致有為難。」

③曾國藩環顧左右,發現「金陵楚勇裁撤殆盡,僅存三千人,作為護衛親兵,此外惟調劉松山寧國一軍」

④,只得藉助淮軍遠征。

於是,他一面函告李鴻章,表示將把銘、盛、樹、鼎等軍「資為干城腹心」;一面上奏清廷,說這4軍「皆系淮勇,經李鴻章兄弟苦心訓練而成者,已調甘涼道李鶴章辦理行營營務處,請旨准開甘涼道缺,並令李鴻章之季弟李昭慶赴營差遣。」⑤獸國藩還設法招致淮將劉秉璋以為己用。李鴻章雖不情願,但因無正當理由,只得同意劉秉璋率10營移剿中原。曾國藩「剿捻」,先後調集8萬湘淮軍,其中湘軍2萬人,是大量裁撤以後留下的精銳;淮軍6萬人,裝備洋槍洋炮,並有獨立的炮兵隊伍,粗具近代陸軍規模。然而湘淮門戶甚深。淮軍雖由湘出,但卻只尊其長李鴻章, 而不聽曾國藩調度,6萬淮軍形式上撥歸曾國藩指揮,而實杈仍操諸李鴻章之手。由於李干預掣時,貽③ 李鴻章:《復郭筠仙中丞》,《李文忠公全書》,朋僚函稿,卷6,第1—2頁。

① 李鴻章:《上曾相》,《李文忠公全書》,朋僚函稿,卷6,第20頁。

② 李鴻章:《署理總督大概情形折》,《李文忠公全書》,奏稿,卷2,第74頁。

③ 《李鴻章致潘鼎新書札》,第23頁。

④ 黎庶昌:《曾國藩年譜》,卷10,第202頁。

誤戰機,曾國藩曾宣言批評道:

目下淮勇各軍既歸敝處統轄,則閣下當一切付之不管, 凡向尊處私有請求,批令概由敝處核奪,則號令一而驅使較靈。……以後鄙人於淮軍,除遣撤營頭必須先商左右外,其餘或進或止,或分或合,或保或參,或添勇,或休息假歸, 皆敝處徑自主持,如有不妥,請閣下密函見告。

①經此波折,李鴻章雖然有所收斂,但並沒有屈服。他在受到曾國藩批評後,致函潘鼎新說:「湘軍將帥,藐視一切淮部。如後生小子亦思與先輩爭雄,惟有決數死戰稍張門戶。」

②怨恨之情,溢於言表。

李鴻章在調兵的同時,還以後路籌餉自任。自1865年6月起至1867年1月止,督軍剿捻的曾國藩實收餉銀11069802兩,報請核銷總數則為11026452兩,結餘43350兩。這筆巨款主要是由李鴻章負責在江蘇籌集的。當時兵餉「根本在吳」,而厘金為其大宗。李鴻章認為蘇省瘡痍之後,農田荒廢,錢漕多請蠲緩,「正項既不足以養兵,必須厘金濟餉」。當時只有商業尚未減色,抽厘助餉,各省皆然,何況江海通衢,「利無鉅於此者」。李鴻章依仗權勢,橫徵暴斂,引起江蘇士紳的強烈不滿和嚴厲彈劾。1865年7月江蘇吳江人、內閣中書殷兆鏞和江蘇常熟人、給事中王憲成先後上書抨擊李鴻章在江蘇「霸術治民」,「恃功朘民」,「不聞德政,惟聞厚斂」,歲人厘捐達4000萬兩,罪不容誅。清廷據奏諭今「李鴻章將不肖委員嚴加裁汰,厘卡仍以歸併為主,俟軍務肅清,再行次第裁撤」,並將江蘇厘捐收支情況「造冊報部核銷」。這可以說是李鴻章躋身封疆之後遇到的第一次政治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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