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們——埃弗碧和布恩還有我——趕到車站時時間還綽綽有餘——要不就是我們是這麼想的。我們最先看見的是耐德,在車站前等著我們。他穿了件乾淨的白襯衫——要麼是件新的,要麼他想法把另一件洗了。可事情幾乎馬上就進展得太快讓誰也來不及弄明白這襯衫是山姆的。耐德甚至沒給布恩開口的時間。「別發火,」他說。「我打理外面的事情的當兒山姆在看著閃電呢。貨車車廂已被拉走接上了火車,火車就在車站後等著你們大伙兒上去呢。夥計,山姆·考德維爾先生來料理鐵路公司,那是料理得妥妥噹噹的。咱們還給它起了名——叉狀閃電。」接著他看見了我的繃帶。他幾乎撲了過來。「怎麼啦?」

「割了一下,」我說。「沒事。」

「割得厲害不?」他問。

「嗯,」埃弗碧說。「四個手指都割著了。他這手連動都不該動。」耐德也沒為這事多費神。他飛快地打量著我們。

「還有一個呢?」他問。

「還有個啥?」布恩問。

「小騙子,」耐德說。「昨晚跟咱們在一起的錢字不離口的小矮子。跑這馬我需要兩個幫手。你覺得由誰騎馬參賽?我還是有兩個我重的你?盧修斯可以騎,可咱們已經有了那一個就不用冒這險了。他比盧修斯還輕,儘管他不及盧修斯有頭腦,可他至少夠靈巧夠熟練能騎賽馬,而且錢眼裡打滾會想贏這場比賽的,再者他可能是個膽小鬼不敢鬆手怕掉下馬來。這些咱們都用得上。他人呢?」

「回阿肯色去了,」布恩說。「你以為他多大?」

「他看起來,」耐德說。「十五歲左右吧?回阿肯色了?那最好去人儘快把他找回來。」

「好吧,」埃弗碧說。「我去找。這會兒來不及再回去把他帶過來了。我留在這兒帶他乘今天下午的那班火車過來。」

「說到乘火車,」耐德說。「那是山姆先生的火車。把小騙子交給山姆先生就是了;他能對付他。」

「沒錯,」布恩對埃弗碧說。「那樣的話你就有足足一個鐘頭在山姆身上操練你那個不字了。沒準兒他比我強不會理睬你那一套的。」可她只看了他一眼。

「那你幹嗎不等在這兒把奧蒂斯帶過來,我們今晚在帕夏姆碰頭,」我說。這下布恩看著我了。

「唷唷,」他說。「那個賓福德先生昨晚怎麼說來著?看來泥沼里又來了頭公豬。可這頭不過是豬崽。就是說,我以為是頭豬崽。」

「求求你,布恩,」埃弗碧說。就像昨晚那樣:「求你了,布恩。」

「把他也帶上,你們倆回他媽的屠宰場去,原本你們就該呆在那兒,」布恩說。這次她一聲不吭,只是站在那兒,略垂著眼睛:這副安靜的神情倒也跟她的大個頭相稱。然後她轉身就走。

「也許我會的,」我說。「馬上就回家。耐德已經物色好騎馬的人了而你好像不懂該怎麼跟想幫助我們的人相處。」

他看著,不,是怒視著我:或許就一剎那。「好吧,」他說。他走過我身邊大步追上她。「我說了,好吧,」他說。「這下行了吧?」

「行了,」她說。

「我會等今天最早的火車。要是你們不在上面,我就一直等下去好不好?」

「好的,」她說著繼續往前走。

「我敢說你們誰也沒想到把我的手提包帶來,」耐德說。

「什麼?」布恩問。

「在哪?」我問。

「就放在廚房裡,」耐德說。「有顆金牙、皮膚挺黑的那位看見的。」

「科麗小姐今晚會帶來的,」我說。「快走吧。」我們走進車站。布恩買好票,我們出去走到火車停著的地方,人們已經開始上車。往前走我們看見了那貨車車廂。山姆、列車長還有另外兩個男人正站在敞開的門口;他們中的一位準是火車司機。你瞧見了?不只是隨便哪位不當班的旗令員,而是正在當班的全體乘務人員。

「你們今天準備讓它參賽?」列車長問。

「明天,」布恩說。

「嗯,我們得先把它弄過去,」列車長邊說邊看手錶。「誰陪它一起乘車?」

「我,」耐德說。「——等我找到個箱子什麼的就爬上去。」

「把腳伸過來,」山姆說。耐德屈起膝蓋,山姆將他猛地托起推進貨車車廂。「明天帕夏姆見,」他說。

「我以為你會一路過去直到華盛頓,」布恩說。

「誰,我?」山姆說。「火車是去那。我今晚就坐209次從夏塔努加折回。我明天早上七點鐘回帕夏姆。我本想跟你們一起去,今晚在帕夏姆搭乘208次,可我得睡會兒。再說你們反正也用不著我。這段時間你們靠耐德就是了。」

布恩和我也一樣。我是說,我們也需要睡覺,我們睡了會兒,直到列車長叫醒了我們,晨曦中我們站在帕夏姆的煤渣路上看著機車(這裡還有裝載牲畜用的牲畜通道)把貨車車廂停放在合適的位置,然後接上火車車身又開動了,一節節車廂咔嚓咔嚓碾過另外那條南去傑弗生的鐵軌。隨後我們三人拆去隔欄,耐德把馬牽了出來;當然,很自然地,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個十九歲光景、討人喜歡的黑人小夥子,他站在牲畜通道那頭說,「你好,麥卡斯林先生。」

「是你啊,孩子?」耐德說。「怎麼走?」於是我們暫時離開布恩;他是跑腿的角色,活動家。他得為我們大家找個落腳的地方,不只是為他和我兩人,還有今晚來的奧蒂斯和埃弗碧:他得找到那個耐德連名字都說不上卻咬定他有一匹馬的人,說服他參加一場子虛烏有的賽馬——耐德的想像臆造也是一個賽過一個——與一匹被它兩次擊敗的馬(這也是出自耐德之口,亦或又是一個臆造)一爭高下,耐德指望以此來追回祖父的汽車;布恩為這一切奔波的同時,還得防備別人盤問誰是這馬的真正主人。我們——耐德、那小夥子和我——這會兒已走到城外,當時這花不了多長時間——就一個小村落、鐵路交接處的兩三家店鋪、車站、牲畜通道、貨棚還有裝棉花包的站台。不過城內有些地方風貌依舊:大而無當、多陽台、多樓層的中世紀汽船式旅館裡,著工裝褲的鬥牛迷、訓練精良獵犬的行家以及獵犬主人來自北方的大富翁(一九三三年霍拉斯·賴脫在俄亥俄州的生意和其他人的一樣面臨著聯邦政府關閉銀行的危機,那年的某個晚上在休息室里我親耳聽到他拒絕以五千塊的價錢賣掉瑪麗·蒙特羅斯 )每到兩月份聚會兩個禮拜;保爾·瑞尼也在其中。他非常喜歡我們的鄉村——或者說至少非常喜歡這裡的熊啊鹿啊黑豹什麼的——花了些華爾街的錢買下密西西比的地供自己和朋友在上面狩獵:他主要還是個獵手,曾帶著他的那群獵熊犬去非洲想看看它們怎樣對付獅子或者獅子怎樣對付它們。

「這白孩子邊走邊快睡過去了,」年輕人說。「你沒帶馬鞍?」可我不想睡。我得弄個明白,得問:

「我一點不知道你這兒有人認識,更不知道你事先捎過口信給他們。」

耐德繼續往前趕路好像我什麼也沒說似的。過了會兒他轉過頭問:「這麼說你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對不?」他邊走邊說:「我跟這孩子的外公都是共濟會的。」

「你們幹嗎聲音這麼輕?」我問。「老闆也是共濟會的可我從沒聽他為這壓低聲音。」

「我沒覺得我在壓低聲音,」耐德說。「不過就算是吧。你想要參加秘密會社圖個啥,還不是因為它秘密得旁人幾乎沒法進來?你不把它當回事的話又怎麼能保守秘密呢?」

「可你是怎麼捎信給他的?」我問。

「我告訴你吧,」耐德說。「要是你需要做成什麼事,不只是做成而且做得又快又神不知鬼不覺不用擔心走漏風聲,那你得四處物色直到找到像山姆·考德維爾先生這樣的人然後把事兒託付給他。記住這一點。傑弗生的人用得上他。他們可用得上山姆·考德維爾這樣的人呢。」

然後我們到了那兒。太陽已升得老高了。那是幢帶有頂過道的屋子,沒上漆但掩映在刺槐樹及楝樹中顯得堅固整潔,屋子坐落在圍著木柵欄裝著好好的鉸鏈門打掃得乾乾淨淨的院子里,院內小雞在塵土中撲楞,屋後牲口棚里養著一頭奶牛兩頭騾還有兩隻相當不賴的獵犬,那獵犬早已認出了跟我們在一起的小夥子,獵犬上方通往陽台的台階頂部站著一位老人——老人很黑,著一件白襯衫,束著背帶,戴一頂莊園主帽,白須白髯,他走下樓梯穿過院子過來看馬。因為他認識這馬,記得這馬,所幸耐德的那些臆造至少有一個不是臆造了。

「你們大伙兒買的?」他問。

「我們弄到的,」耐德說。

「有一陣子了?可以騎了?」

「只騎過一次,」耐德說。他對我說:「向波什姆·胡德大叔行禮。」我照辦了。

「你們歇歇,」帕夏姆大叔說。「你們都想吃早飯了,是吧?」我已經聞到了味道——是火腿。

「我就想睡覺,」我說。

「他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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