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下大勢

葉子的人生哲學是:「天下大勢,與我何干?」主人公出場,這是對他的人物形象的一個簡單交代,篇章標題為了醒目一些就只截取前四個字了。名偵探一定是冰雪聰明、精於算計的,即便對柴米油鹽也不例外。

「一世英名付諸流水。」葉子的腦海里突然閃現出這樣一句話來。

「呸!呸!」葉子趕緊「呸」了兩聲,試圖驅散晦氣。

「邦!邦!邦!」打更的聲音老遠地傳來,三更天了,葉子瞪大著眼睛,在黑暗中凝視著天花板,心想:什麼時候會飄來那顆滴血的人頭呢?或者,自己一扭頭,就會和那顆人頭撞一個面對面?

葉子又「呸」了兩聲,寒毛倒豎,把床板都要扎疼了。

夜裡,整個和州城都顯得那麼妖異,這間客棧不會也有什麼問題吧?

三更天,年輕的葉子躺在和州城玉記客棧二樓十一號的大床上,隱隱地後悔著這次不祥的旅行。就在他終於打響了第一聲呼嚕的時候,房間的門,輕輕地開了,「滴答」的聲音,很慢……

事情還要從七天前說起。而事情的開始,雖然有些疑問、有些驚奇,卻絕對不是那麼恐怖的,就好像通往陷阱的路,平坦溫和,只有些小小的起伏。

葉子的職業是私家偵探,他年紀雖輕,在這個領域裡卻已經奮鬥了好幾個年頭,屢破奇案,積累了不錯的名聲,客戶也就越來越多。七天之前,和州長風鏢局的大當家莫老先生派人送了封信來,說鏢局遇上了一件奇事,副總鏢頭趙大升和兩名鏢師三天之內離奇死亡,狀甚駭人,請葉子速來和州。

葉子接到信的時候,正在自家院子里和周雪兒下棋,桌上擺的是碧玉棋盤,手裡抓的是精緻雲子,杯子里沏著明前龍井,眼睛裡瞟的是絕色佳人,真是優哉游哉,其樂無窮。

葉子雍容大度地站起身來,風流倜儻地接過來信,溫文爾雅地展開信紙,搖頭晃腦地看著內容,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然後,禮賢下士地對送信人寒暄道:「閣下怎麼稱呼?」

送信的人看樣子是鏢局裡的一位鏢師,四十歲上下的樣子,五大三粗的,一身塵土,一頭大汗,正是趕路的樣子,只是一頭長髮披散在腦後,不是中原人那樣的束髮打扮,看來是關外人。那鏢師一抱拳道:「在下徐衛,是長風鏢局的鏢師。」

「哦,」葉子應了一聲,「莫老先生需要我的幫助?」

徐衛道:「是的。莫老先生吩咐過,務必請葉公子趕來襄助。」

葉子臉色微微一變,冷冷一笑,慢悠悠道:「我葉子就那麼好請么?。」

徐衛連忙從懷裡摸出一張銀票,雙手遞了上去:「莫老先生吩咐過,先付您五百兩訂金,事了之後再付五百兩,其間的一切費用完全由長風鏢局支付。」

葉子輕哼了一聲,隨手接過銀票,看也不看,胡亂往桌子上一扔,仍是冷冷的腔調對徐衛道:「葉子也算久聞莫老先生大名,就算去交個朋友、幫個忙吧。徐兄這就回去轉告莫老先生,說葉子會在七日之後,也就是……十三日的正午到鏢局拜訪。」

徐衛才走,周雪兒馬上湊過來,語帶興奮,道:「好像事情不簡單呢。我看——咦,葉子,你怎麼,你,你生病了么?」

只見葉子綠著一雙熠熠放光的狼眼睛,以跳蚤般的輕功身法衝到桌子跟前(本來也就兩三步遠),伸手快如狸貓撲食,一把抓起銀票,湊近觀看,邊看邊從冷森森的牙縫間吐出一條血紅血紅的舌頭,狠狠地舔著嘴唇,又舔到鼻尖……

周雪兒渾身一寒,向後退了兩步,卻聽葉子冷森森道:「一千兩啊!我葉子這輩子還沒見過大寫的『千』字是怎麼寫呢!」

周雪兒氣得一翻白眼,譏諷道:「這才五百兩訂金罷了,離『仟』還差一半呢。再說了,區區一千兩銀子,不至於吧?剛才當著人家的面還裝得無所謂似的,哼!」

葉子委屈道:「大小姐啊,您不拿一千兩銀子當回事,可是,這可是我開張以來接過的最大的一單呢,以前從沒有高過二百兩的啊。我要撐一個名偵探的場面容易么,哪點不得精打細算,你看看,你看看,這些東西,」葉子伸手指點著,「這副雲子圍棋,這個碧玉棋盤,這張紫檀木的桌子,你現在喝茶的這個鈞瓷的茶杯,你方才吃飯用的那套象牙碗筷,哪一個不是擺得出去的好東西啊!」

周雪兒點點頭:「這個倒是不假。」

葉子接著道:「那都是我頂著風冒著日頭辛辛苦苦在舊貨攤上淘換來的啊!」

「噗」的一聲,周雪兒剛端起那隻鈞瓷的茶杯呷了口茶,聞言之下立時吐了出來,忽又想起方才吃飯用的那套象牙碗筷,更覺噁心。

葉子急道:「你吐什麼!茶葉也是好茶葉,真正是明前龍井。」

周雪兒咧著嘴,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虛弱地「哦」了一聲,又聽葉子接著道:「雖然是去年的明前,但到底也是龍井啊!」

周雪兒把杯子一擱,心道:「我還是少碰這兒的東西吧。」

葉子又滿懷自信道:「所以啊,這筆大單,我名偵探葉子一定要做成!」

周雪兒白了他一眼,緩了口氣,道:「喂,說正經的,你不覺得這事很奇怪么?」

葉子問道:「有什麼奇怪的?說來聽聽。」

周雪兒踱著步,像貴公子那般右手拿著摺扇不斷在左手掌心上拍打著,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先放下和州的事不說,我先就對你覺得奇怪,剛才莫老先生的信我也看了,寥寥幾句話而已,而那個徐衛又明明就是長風鏢局裡的鏢師,你怎麼就不詳細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咳,」葉子乾咳了一聲,「嘿嘿,這個嘛,答案很簡單——你不覺得,我只有這樣才能表現得非常深不可測么?」

周雪兒氣道:「原來名偵探就是這麼給自己製造神秘感啊?!」

葉子把眼一翻:「你懂什麼,這才能抬高身價嘛。」

周雪兒沒好氣地問:「那,這件事有這麼多疑點,你就放著不問嗎?」

葉子道:「哦?你倒說說看,都有什麼疑點?」

周雪兒嘆道:「首先嘛,鏢局裡死幾個鏢師這本是家常便飯,做鏢局的那是刀頭上舔血的營生,怎麼死的沒有?可這回卻『狀甚駭人』,莫老先生的信里字寫得都看得出有點發抖,可見是遇上了非同一般的情形。」

葉子笑著插話道:「正因如此,所以才要請我名偵探葉子親自出馬啊。」

周雪兒「呸」了一聲,接著道:「還有,長風鏢局那也是有名的鏢局,莫老先生多大的風浪沒見過?多難的難題沒解決過?長風鏢局裡又有多少高手,他們要是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你就夠格解決么?」

葉子笑道:「莫老先生畢竟老了啊。當年他的確是高手中的高手,可現在,要是擂台比武,他那驚雷掌、六合槍未必就能接得下我的劍招。」葉子說到這裡,不禁面露得色,「哈哈」笑了幾聲。

周雪兒歪著鼻孔出了口氣,又道:「鏢局裡死的那三個人,兩名鏢師是什麼人暫且不說,副總鏢頭趙大升你難道就沒聽說過么?此人半年前為了奪回一支鏢,單人匹馬挑了連雲寨,這一戰名動江湖。呵呵,單人匹馬去挑連雲寨,你行么?」

葉子一愣:「哦,我嘛,嘿嘿,換成是我,這麼危險的工作我根本是不會去的,哦,如果真去了的話,兔子急了也咬人,說不定挑也就挑了。」

周雪兒又「呸」了一聲:「你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趙大升在鏢行里以謹慎著稱,以他的謹慎和身手都離奇死了,你……」

葉子兩眼一翻:「你別忘了我是福將。」

周雪兒也不理他,接著道:「還有一點最重要的:和州出了這樣大的案子,我問問你,誰是最有責任去查案的人?」

葉子想了想,道:「自然是當地六扇門的人了。」

周雪兒又問:「那,和州的總捕頭是誰你該還記得吧?」

一聽這話,葉子那副嬉皮笑臉的表情一下子就不見了:「哦,是傻張,張六斤張捕頭。」

周雪兒把手一攤:「還用我再說什麼嗎?」

葉子苦笑了一下:「不用了。」緊接著,葉子悲涼地搖了搖頭,又咬了咬牙關:「我為了買這宅子,欠下大通票號三千兩銀子,二十年的分期付款,到現在還有兩千五百兩沒還呢。更可恨的是,大通票號上個月又出了新政策,貸款利息又漲了!我呸!……唉,長風鏢局的事如果辦成,一下子就是一千兩啊!所以,沒辦法,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他一闖!」

六月十三,已經快到正午了。葉子騎在馬上,抬頭看了看天:哦,時間充裕,還是不要早到的好,正午時分剛剛到才能顯出名偵探的瀟洒。葉子一邊嘟囔著,一邊下了馬,牽著韁繩在通往和州的林間小路上悠然散步。小路清清靜靜,景色宜人。

路邊,郊外,立著一道土牆,斑駁破碎,似乎是一處廢棄的古代城牆,一丈多高,長度卻只有二十丈的光景。「這倒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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