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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有興趣進一步了解本書討論的三位主角的讀者而言,這幾篇論文不足以取代詳盡的傳記。學界關於萊昂·布魯姆的研究已有不少,儘管其中大部分都已過時。英語世界最佳的一本是喬爾·科爾頓的《萊昂·布魯姆:政壇上的一個人道主義者》,首版於1966年,1987年再版。科爾頓的布魯姆傳仍是一部重頭作品,但它可能用了過多的筆墨講述他的人民陣線時期,這段經歷儘管重要,但畢竟只是布魯姆公共活動生涯的一小部分。同時,科爾頓對布魯姆的猶太人身份輕描淡寫,也沒怎麼關注他常年遭受的反猶惡浪的襲擊。

1977年出版於巴黎的讓·拉庫蒂爾的《萊昂·布魯姆》,在這些方面強過科爾頓版布魯姆傳記,但比之後者,該書對布魯姆的一些政治困境和他的抉擇更缺乏同情。很不巧,這本書至今沒有英語譯本。伊蘭·格雷耶桑默的近作《布魯姆》也只有法文版,它是迄今為止對布魯姆私人生活及其個性和情感描述最翔實的一部作品,但卻造成了一種失衡,給人留下了布魯姆是一個被偶然地、有點兒不情願地推上政治的風口浪尖的波希米亞美學家的錯誤印象。用詹姆斯·焦爾的話說——他發表於1960年的相關文章仍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布魯姆首先是一個政治的知識分子[詹姆斯·焦爾《政治知識分子:關於布魯姆、馬里內蒂、拉特瑙的三篇評傳》(don,1960)]。

關於阿爾貝·加繆生平和作品的研究廣泛而深入。晚近以來,英語世界最出色的介紹當推帕特里克·麥卡錫的《加繆生平及作品評傳》(London,1982)以及赫伯特·R·洛特曼的《阿爾貝·加繆傳》(New York,1979)。麥卡錫側重研究其小說和戲劇,洛特曼的作品則是對加繆一生的平鋪直敘——和他對法國那一時期的其他研究著作(《肅奸》《左岸》)相似,這本加繆傳可讀性強,通俗易懂。但是奧利維埃·托德的近作、巨著《阿爾貝·加繆的一生》(Paris,1996)超越了這些前作及所有其他一般性的加繆研究,儘管它並未自稱是一本文學批評作品。遺憾的是,該書英譯本(New York,1997)被縮略了許多,學術價值丟失了大半。

雷蒙·阿隆逝世於1983年,他還沒有一本完全令人滿意的傳記,只有尼科拉斯·巴維雷茲的《雷蒙·阿隆》(Paris,1993,尚無英譯本)對其人其作做了一個富於智慧的感性介紹。部分困難在於阿隆龐大的作品數量涵蓋了眾多的學科和興趣,所以等到阿里安娜·謝貝爾·達波羅尼阿出版他的阿隆思想研究時,阿隆生平中的這個方面可望得到完善。但接下來的一個問題是,如何穿透阿隆仔細構築的思想外殼,去洞悉藏身其中的他本人。他的私人生活比起加繆少了許多來自異域的浪漫,比起布魯姆則少了許多戲劇性變化,不過他比後兩者遭遇了更大的個人不幸。但是,試圖寫作一部關於此人的完整傳記是一個令人畏懼的挑戰。他在《回憶錄》(1983)中小心謹慎地讓有關自己生平的敘述只與自己的思想結晶和公共參與緊緊地結合起來,而我們好像也只能繼續沿著這個角度去考察他。

在寫作過程中,我從布魯姆、加繆、阿隆的作品中選譯段落時盡我所能地保持他們的文風;但讀譯文終究不能取代讀原作時的感覺。不管從他們各自的特點還是從法蘭西獨特傳統的角度來看,這三人都堪稱文體大師。布魯姆和阿隆行文都善於條分縷析、絲絲入扣,只不過布魯姆的文字帶一點兒道德和感情色彩,而阿隆在不幸與後浪漫主義德國思想長期眉來眼去的同時,保持了經典法國哲學的冷峻、莊重的精確。至於加繆的文學才賦,我自己的評價可能是放肆而多餘的。但是,指出這一點或許還是有必要的:作為筆記和日記作者的加繆,尤其是當他抵制哲學傾向的誘惑的時候,也是一個尖刻、機智、有時還很風趣的人。自然,他在思想力量方面無法和阿隆相比,論起冷酷無情的辯訟,他也不是薩特的對手。但是,阿隆和薩特也都不具備加繆對他的時代及其困境的理解性的敏感。

布魯姆的八卷本《全集》中選收了他的一大批作品。其中有他早年的文學和戲劇批評,他的政治和社會評論,在國會內外所做的一些主要演講,以及他最有代表性的各類報紙社論和戰時發表或未發表的作品。但是,它們並未包括所有布魯姆未發表的筆記和手稿,對他的日記的選收也很不完整。

加繆已出版的非小說作品在七星版《文集》可以找到大半。還應該加上他的三卷《筆記》。但是,把加繆作品劃分為小說和非小說兩部分充其量是為了方便;他的短篇小說、最著名的早期小說(《局外人》《鼠疫》)、代表性劇作以及生前發表的最後一篇完整的作品(《墮落》),都與他的新聞報道、論文和書的主題有著密切的聯繫,應該和後者並置閱讀。有時候,例如《墮落》,則表現了以小說的形式進行論戰的方法。而到去世後很久才出版的《第一個人》里,加繆以一種全新的方式把小說和自傳熔於一爐,這對他而言是一個新的起點,要是他能活到完成該作的時候的話,它可能標誌著一個在文學風格和關懷上與過去完全不同的加繆的誕生。

阿隆的作品不只結了一個集子,而是分散為四五十本出版物。但是,《回憶錄》本身就是對其作者的一個有用的導讀,儘管有時也帶些偏見。在那本書里,阿隆有那麼一兩次談到了對自己諸多作品的主次排序,讀者會發現一上來就跟隨他的指點閱讀會很有用。不管怎麼說,《回憶錄》本身就應該視為一部不可或缺的第一手資料。社會學思想研究(《社會學主要思潮》)、兩卷本克勞塞維茨研究(《克勞塞維茨:思考戰爭》)、對同路人知識分子無與倫比的批判性論著(《知識分子的鴉片》)、對薩特大作的冷峻解剖和顛覆性論著(《歷史和暴力辯證法》)以及有關歷史哲學的博士學位論文(《歷史哲學導論》《關於歷史客觀性的局限的文集》),外加他不計其數的結成各種集子的文章和1947—1977年間刊發於《費加羅報》上的許多社論(其中發表於1947—1965年間的文章曾結成兩卷出版),均表現了阿隆思想超群的寬廣度和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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