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加的斯的一座廣場。舞台左側是墓地的門房,右側是個碼頭,旁邊坐落著法官的住宅。

幕啟。掘墓工身穿苦役犯的囚服,正在收屍。幕後傳來大車的吱吱扭扭的聲響。大車上場,停到舞台中央。苦役犯往車上裝屍體。大車又駛向門房,到墓地前停下的時候響起軍樂。大門朝觀眾打開,露出墓地的一角,看似學校的操場。女秘書坐在那裡。再靠近台一點兒,有幾張檯子,像是分發食品供應卡用的。鬍子花白的首席治安法官坐在一張檯子後面,周圍站著幾個官員。音樂漸強。在另一側,警察驅趕著民眾到了墓地前,從大門進去,男女分列。

燈光對準舞台中央。瘟神高高坐在府中,正指揮一些無形的工人。觀眾只能看見一片忙亂的場面。

瘟神 喂,你們快點兒干。這座城市辦事效率真低,城裡的居民都不勤勞,他們喜歡閑待著,這是顯而易見的。照我的想法,只有在兵營里和等待的隊列中,才可能無所事事。那種無所事事是有益處的,能空乏人心和雙腿,而這種閑散毫無用處。快點兒!趕緊把我的塔樓豎起來,警戒還沒有就位。要把全城用帶刺柵欄圍起來。每人有每人的春天,我的春天開放鐵玫瑰花。將爐子點著,這就是我們的篝火。衛兵!將我們的星狀標誌安到我打算處理的人家。您呢,親愛的朋友,您開始列名單,做好生存證!

瘟神從另一側下。

漁民…… (他是合唱隊的領唱)生存證,幹什麼用啊?

女秘書 幹什麼用?你們沒有生存證怎麼活著?

漁民 沒有這玩意兒,直到現在我們也活得很好。

女秘書 這是因為你們一直沒人管理,現在有人管理你們了。我們政府的重大原則,恰恰是生存證什麼時候都是必備的。人可以沒有麵包,沒有女人,卻少不了什麼都可以證明的一個正規的證書!

漁民 我們家三輩子撒網打魚,一直幹得非常像樣,也沒有一份書寫的證件,我可以向您發誓!

一個聲音 我們子繼父業,全當屠夫。我們要宰牛羊,用不著什麼證書。

女秘書 那時,你們不過是處於無政府狀態!要知道,我們決不反對屠殺,恰恰相反!然而,我們引進了會計學,使之改進了。這就是我們的高明之處。至於撒網打魚,你們將會看到,我們一網能打多少。

首席治安法官先生,您有表格嗎?

首席治安法官 有。

女秘書 衛兵,你們幫著先生往前站站!

衛兵將漁民推上前來。

首席治安法官 (念)姓名、身份。

女秘書 這些不用問,先生自己把空格填上就行了。

首席治安法官 Curiculum uitae 。

漁民 我不明白。

女秘書 您在此應當說明您生活里的重大事件。這是了解您的一種方法。

漁民 我的生活是我個人的,這是私人的事兒,與別人無關。

女秘書 私人的事兒!這種話對我們來說毫無意義。您的生活自然而然是公共的。況且,這是唯一允許您的生活。首席治安法官先生,詢問細節。

首席治安法官 結婚了嗎?

漁民 31年結的婚。

首席治安法官 結婚動機?

漁民 動機!真要把我問火啦!

女秘書 表格上有。而且,這種方法很好,讓不應再屬於個人的東西公開化!

漁民 我結婚是因為成年男人都這麼做。

首席治安法官 離婚了嗎?

漁民 沒有,鰥居。

首席治安法官 再婚了沒有?

漁民 沒有。

女秘書 為什麼?

漁民 (吼叫)我愛自己的老婆!

女秘書 奇怪!為什麼?

漁民 能全說明嗎?

女秘書 能啊,但是要在一個組織良好的社會中!

首席治安法官 前科?

漁民 這又是什麼?

女秘書 您是否因為搶劫、背信棄義或者偷盜而被判過刑?

漁民 從來沒有!

女秘書 一個正派人,我早就料到了!首席治安法官先生,您加上一句評語:嚴密監視。

首席治安法官 公民感?

漁民 我一直善待我的同胞,每回打發一個窮人走,總給他點兒鮮魚。

女秘書 不准許以這種方式回答問題。

首席治安法官 唔!這一點,我可以解釋。您應當明白,公民感,就是我這一方。老弟,就是要了解您是否屬於這一類人,即僅僅以其生存為理由,就遵守已存的秩序?

漁民 對呀,如果這種秩序公平合理。

女秘書 可疑!填上公民感可疑!再念最後一個問題。

首席治安法官 (他吃力地拼讀)存在理由?

漁民 我要是能明白這種鬼話,就讓我母親在犯過失的當場挨咬!

女秘書 這個問題意味著您必須拿出活著的理由。

漁民 理由!您想讓我找出什麼理由哇?

女秘書 您瞧!記下來,首席治安法官先生,填表人承認他活著是無法解釋的。時間一到,我們就能更加自由地支配了。您呢,填表人,您會更深刻地理解,要發給您的生存證是臨時的和定期的。

漁民 管它臨時不臨時的,趕緊發給我吧,我好回去,家裡人都等著我呢。

女秘書 沒問題!不過,發給您之前,您還得提供健康證。您去辦點兒手續,健康證就發給您了,到二樓當前事務處,候見室,備用科。

漁民下。這工夫,載死人的大車到達墓地門口,開始卸車。喝醉酒的納達卻吼叫著跳下車。

納達 我不是跟你說了,我沒有死!

人家還要把他往車上裝。他掙脫了,跑進墓地門房。

納達 真是莫名其妙!如果說我死了,別人也會知道的!哦,對不起!

女秘書 沒關係,過來吧。

納達 他們把我裝上車,也怪我喝得太多。這名堂就是取消!

女秘書 取消什麼?

納達 取消一切呀,我的美人兒!事物越取消,進行得越好。如果一切都取消了,那就是天堂!情侶們,聽著!我討厭那樣!我看見他們從我面前經過,就啐他們。當然吐到他們後背上,因為有的人特別記仇!還有兒童,這些下賤的孬種!花朵呢,樣子都很愚蠢,河流也無法改變意念!哼!這些我們全取消!統統取消!這就是我的哲學!上帝否認人世,我就否認上帝!虛無萬歲,既然虛無是唯一存在的東西。

女秘書 怎麼取消這一切呢?

納達 喝呀,喝得醉死,一切就跟著消失啦!

女秘書 蹩腳的技術!我們的要好得多。你叫什麼名字?

納達 無。

女秘書 什麼?

納達 無。

女秘書 我問你的姓名。

納達 這就是我的姓名。

女秘書 這可真棒!和這樣一個姓名的人,我們什麼都可以聯手干!走到這邊來吧,你可以任我們王國的官員。

漁民上。

女秘書 首席治安法官先生,您就把情況向我們的無朋友介紹一下吧。在這段時間,你們警衛,你們就賣標誌。(她走向狄埃戈)您好,您要買個標誌嗎?

狄埃戈 什麼標誌?

女秘書 喏,就是瘟疫的標誌。(停頓)您倒是有拒絕的自由,並不是非買不可。

狄埃戈 那我就拒絕。

女秘書 很好。(她走向維克多麗雅)您呢?

維克多麗雅 我不認識您。

女秘書 好極了。我只是向你們指出,拒絕佩戴這種標誌的人,都必須佩戴另一種標誌。

狄埃戈 什麼標誌?

女秘書 喏,就是拒絕佩戴標誌的人的標誌。用這種方式,一眼就能看出打交道的是什麼人。

漁民 對不起,我要……

女秘書 (她轉向狄埃戈和維克多麗雅)回頭見!(對漁民)又有什麼事兒?

漁民 (他又添了幾分火氣)我從二樓回來,他們答覆我說,必須回到這兒先拿了生存證,否則他們不發給我健康證。

女秘書 這是傳統!

漁民 什麼,這是傳統?

女秘書 對,這就表明這座城市開始治理了。我們的信念是你們全有罪,但是,還得你們本人感到自己有罪才行。不過,只要你們還不感覺身體疲乏,你們就不會覺得自己有罪。一旦你們疲憊不堪了,剩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漁民 起碼我能拿到這個該死的生存證吧?

女秘書 照章辦事則不行,因為您得先有健康證,才能領到生存證。看來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漁民 那怎麼辦?

女秘書 那就看我們高興不高興了。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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