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九黎之亂

安菲兒滿面困惑地打量著眼前這英姿勃勃的少年,覺得他似曾相識。「我認識你嗎?」她嘀咕著,「難道是做夢的時候見過?」

「是啊,」少年熱情地說,「我就是在夢裡見過你的!」見安菲兒依然獃獃凝視著他,少年有些失望,「你不記得了?我是益啊。」

安菲兒大吃一驚:「你是益?一會兒工夫,已經長這麼大了?」

「已經過了十二年了!」伯益訝異地說,「你怎麼說才一會兒工夫?」

安菲兒自知說走了嘴,急忙掩飾:「神仙的一日,是凡人的好多年呢。你不知道嗎?」

「是嗎?」伯益怔怔地說,「這麼說,是我孤陋寡聞了。」

安菲兒生怕伯益還要再問下去,急忙轉移話題:「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吧?」

伯益神情複雜地看著安菲兒。「怎麼了?」安菲兒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幹嗎這樣看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想,這件事,或許可以請教你和另外兩位上仙。」伯益鬱悶地說,「我不過是做了個夢,夢醒了以後,很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樣了。也許你們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嗯?」安菲兒疑惑地看著伯益。

「夢見你們之前,我父親本是皋陶,可夢醒以後,我回到家才發現,我的祖父大業變成了我父親。皋陶這個人,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我睡著以前,執政的還是帝堯,可一覺醒來,帝卻變成了顓頊。本來我是跟隨叔祖習火正的,可現今叔祖不肯再教授我,一心只顧祀神求長生,還改了名字,叫什麼『蘇吉利』。我在家裡待不住,只好到荊地,跟隨弧父習射。」伯益看著安菲兒,眼中流露出哀痛與懇求,「上仙,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當然是因為孟圖侵入了當前的時空,造成此後的時代歷史錯亂,因果混淆。她知道得很清楚,可她偏偏不能告訴這少年事情的真相。他的遭遇使她想起,自己所屬的時代也在經歷著同樣的混亂,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所喜愛的一切,如今也都錯亂得無法分辨。她並不是不擔心、不難過,可是因為害怕這些負面情緒擾亂自己的思維,進而破壞拯救未來的計畫,她只能硬生生命令自己把這些情緒忘掉。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對付傷痛和憂慮的。而今,伯益憂鬱的眼神使得之前被壓抑的一切情感都迸發了出來,安菲兒也渴望著,能像伯益一樣,找個可靠的人訴訴苦,問問他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可她遺憾地發現,沒有這樣一個人,可以供她依靠,聽她傾訴。爺爺太過嚴厲,不是一個能聽她訴說心事的人;指導老師目前是她必須緝拿的要犯;安雅太過柔弱,她忙著提供保護還來不及;蕭羽倒是不需要她保護,但這人溫吞遲鈍,經常讓她感覺靠不住……

手腕上的思維感測器輕柔地振動了兩次,打斷了安菲兒的自艾自憐。那是蕭羽發來的單向信息。「你好了沒有?」他的思維透著不耐煩。

安菲兒輕嘆一聲,在感測器上輕叩兩下,那是呼喚蕭羽的信號。「你最好出來一趟,遇到老朋友了。」她回覆道。

蕭羽對再次遇到伯益也有些驚異。但他對伯益提的那個問題,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惡神抓走了龍神,擾亂了宇宙秩序,」他說,「所以會有許多錯亂的事情發生。我們就是來擒拿這個惡神的,抓住他,救出龍神,正常的秩序就恢複了。」

不必使用思維感測器,安菲兒也能猜到蕭羽的打算——他倆想到一起去了:伯益是本地人,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十二年,通過他去了解現在的情況,再合適不過。

蕭羽和藹可親地問起伯益的近況。伯益告訴他們,近來共工挑動九黎作亂,已侵佔了剛建成的新都帝丘,顓頊緊急募集人手,保衛曲阜。伯益前去應徵,由於箭法出眾,被任命為司羿,如今人人都以「羿」來稱呼他了。

「我早就告訴過你們,他就是射日的那個羿,沒錯吧?」蠹魚的得意之情透過思維感測器直衝過來,「不僅如此,他還是《山海經》的作者呢。」

「就是那本有名的志怪小說?」安菲兒記得她在歷史考試中見過這道題,難得地接上蠹魚的話。

「你說得不準確,它是一本難得的上古山川地理實錄,當然啦,還雜以風物及土產記載。」蠹魚吹毛求疵地糾正道。

安菲兒不去理它,笑著對伯益說:「那以後我們也要叫你『羿』了?」

羿回以一笑,寬厚地說:「叫什麼都行,反正上仙們最清楚我的來歷。」

「對了,」安菲兒忽地想起,「共工是九黎的首領吧?是不是降伏了共工,九黎之亂就可以平了?」

羿瞠目結舌地看著安菲兒,似乎不知該如何作答,好一會兒,才說:「九黎的首領,就是顓頊帝啊。」

「呃!」安菲兒不由自主地瞪了蠹魚一眼。

蠹魚很自然地透過感測器給予解說:「顓頊劃定九州,令南正重負責祭祀天神,北正黎負責管理民政,此後『黎民』就用以指代百姓,九州的民眾,當然就是『九黎』了。」見安菲兒撇嘴,它多此一舉地加上一句,「九黎,其實就是『九州黎民』的簡稱,明白不?」

安菲兒待要回嘴,羿已經很快地接著說道:「不過,收服共工,九黎之亂確實立時就可平息。」明顯能看出,他說這句話是為了使安菲兒免於尷尬,「九州黎民,多半都是聽他蠱惑,才群起鬧事的。尤其是半月前他在不周山撞斷了天柱……」

「啊!」安菲兒大驚,蕭羽還不及阻攔,她的話已冰河解凍般奔涌而出,「他已經『怒觸不周山』了?那天柱是不是已經折了?西北方的天空有沒有掉下去?東南的大地有沒有陷落?噢,不,我該問你,南邊是不是地震了?」

羿聽得徹底傻住了。安菲兒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肩:「怎麼了?說呀!」

「這個……我不知道……仙界也有不周山嗎?」羿困惑地說,「還是說,不周山是仙界的天柱,可不周山並沒有塌呀,我也沒發現西北的天空傾斜了,而且南邊也沒有地震。」

自從羿說出「共工撞斷了天柱」這個消息,蕭羽等人的思維互動就變得一團混亂,三個人的想法紛紛擾擾,各種念頭彼此碰撞,蕭羽和安菲兒都感到有點兒不堪承受了。不顧蕭羽再三示警,安菲兒提高聲音發問:「你不是說共工在不周山撞斷了天柱嗎?那天空不是沒有支撐了,怎麼會不傾斜?」

「天柱不是支撐天空用的,而是顓頊帝張貼政令之處。」羿笑了出來,又有些好奇地問,「仙界不是這樣嗎?」

「古代中國還把位於北方天空的五顆恆星命名為『天柱五星』,這五顆星現在分屬天龍座和仙王座。」蠹魚從紛亂的思維中掙脫出來,適時地加以補充。

「啊!原來共工只不過是撞壞了顓頊家的告示牌!神話傳說太坑人了。」安菲兒以思維向蕭羽抱怨,然後老實地對羿說,「仙界與凡間,同一句話可能說的不是一個意思。你說的話,我若是理解錯了,你可別笑我。」

「應該說,仙界與凡間,語多歧異。」蠹魚翻譯道。

羿鬆了口氣,露出放心的笑容:「上仙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原來不是我有問題。」

蕭羽不知道該誇獎安菲兒的直言不諱,還是責怪她的冒冒失失。只聽她好奇地問:「現在『天柱折』的意思我已經清楚了,可為什麼撞斷了天柱,就『地維絕』了呢?」蕭羽不由得有些刻薄地想:往日倒不見她這麼謙虛好學,如今有急事要辦,她卻突然變勤奮了。

「廢話!不懂古人的話,怎麼探聽情況?」安菲兒飛來一句呵斥。

「地,當然指的是人間啦;維,就是綱紀。共工撞折了天柱,毀壞了政令,也破壞了綱紀禮法。這是九黎之亂的開始。」羿有些憂慮,「其他諸國有的附和共工,有的趁亂劫掠鄰國,民眾可受了苦了。」

「上古時代的語言真難懂,想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簡直比解密碼還難。」安菲兒透過思維感測器大發感慨。

「別要求太高,」蕭羽很無奈,「要不是有航時機的轉換作用,你連他說什麼都聽不懂。好歹現在還能通過交流找出現代語言跟古漢語的區別,你就知足吧。」

蠹魚總結似的說:「語言會隨著社會的發展以及人類的生產生活而發生變化,時間越久遠,變化越大。」

沒人理會它的總結髮言。蕭羽終於得到機會,趕緊搶著問出他的問題:「共工為什麼毀壞政令?」

「還不是因為『絕地天通』。」羿悶悶地說,「帝新登基,重划了北方七宿,配給擁戴他的七國,然後頒布了一條法令,讓南正重掌管宗廟,祭祀神靈,且規定以後不管是誰繼位,不許再重新分星。」

蠹魚的解說使蕭羽和安菲兒了解到,中國古人將天上的恆星劃分為三垣和二十八宿,並將天上的星象與地面上的部落、疆域等一一對應,稱為「分野」;皇帝分封諸侯的時候,都將特定的星宿配給諸侯所領到的封地。其中二十八宿都是以中國上古時期的名人或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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