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社之日

「據你們說,時空異變產生後,所有人都受到時間亂流的影響,記憶都發生了混淆,身份也都產生了變化,那為什麼你和安菲兒沒有受到影響呢?」在安菲兒使用壓縮器去壓縮觀光船時,蠹魚這麼問蕭羽。

說起來,這得感謝安菲兒的胡作非為。由於她把自己壓縮了,藏在蕭羽的航時機上,導致他們兩個在異變發生時掉進了時空夾縫,並處於時空疏離產生的額外能量保護之下,而逃過了時間亂流的影響。以當代倡導的時空場理論來解釋,就是他們倆的能量級別高於發生了異變的時空,所以他們的意識可以獨立於這個錯亂的時空之外,不受其影響。這個原因蕭羽心知肚明,但他不敢向安菲兒透露半分,免得她得意之餘,覺得不過癮,哪天高興起來,再來上這麼一次,他可不敢期望下次還能有這樣的幸運。因此,對蠹魚這個問題,他思忖半晌,欺瞞說:「這個說來話長,等解決了眼前的困難,我找時間跟你細說。」

蠹魚執著地問:「你就不能長話短說嗎?這個問題很有趣呢。」

蕭羽對這條好學的蟲子感到十分頭痛。他覺得蠹魚的某些「性格」與安菲兒很像,因此,他使用了慣常對付安菲兒的方法,請蠹魚先把它的問題放一放,給他和安菲兒講一講中國上古神話傳說。畢竟,他們對這些都不大了解,因為他們在校學的都是有確切記載的歷史,對古老的傳說卻少有涉獵。而自從航時機投入使用以來,雖然有人出於好奇去過上古,可考察結果卻未對外公布。目前他們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蠹魚儲存的那些神話故事了。他認為,事先把這些資料研究透,對他們的行動應該有所幫助。

他的提議很合蠹魚的胃口。這條愛炫耀的書蟲告訴他和安菲兒:顓頊是中國上古部落聯盟首領,傳說中的「五帝」之一,號高陽氏。他是昌意的兒子,鼎鼎大名的黃帝的孫子。在流傳下來的神話傳說中,顓頊是主管北方的天帝,又被稱為「玄帝」,或者「真武大帝」。

「顓頊這名字真拗口,」安菲兒隨口評論,「我真不能理解古人,為什麼要取這麼怪的一個名字。」

「根據地球二十世紀出版的一本書的記載,『顓』的意思就是『頭領』或『首領』,『顓頊』的意思,就是『首席大祭司』。也有人說『頊』指瑪瑙,顓頊是個頭戴瑪瑙飾物的圓臉的人。」蠹魚娓娓道來,「中國古代的詩人屈原曾說過,他是顓頊的後裔。從屈原的職業推斷,顓頊是首席大祭司的可能性非常大。」

蠹魚接著介紹說,顓頊在位時,做過兩件大事。一是打敗了與他爭奪統治地位的水神共工,憤怒的共工因此一頭撞塌了作為天柱的不周山,整個宇宙亦隨之發生了大變動,西北的天穹失去撐持而向下傾斜,使得日月星辰都向西方滑落;東南方的大地也塌陷下去,此後江河的水都流向東方,歸於大海。顓頊做的第二件事,被稱作「絕地天通」。據說在他執掌三界大權之前,天和地之間有天梯相通,人神可以自由往來,顓頊令他的兩個孫子重和黎毀去了天梯,並加大了天地之間的距離,以此手段來維持宇宙的秩序。

「不過,這都是傳說,不能當真的。」蠹魚評論說,「據古代史料記載,顓頊真正的功績,在於真正完成古華夏地區的統一,對中國區域建置進行明確規劃,確定兗、冀、青、徐、豫、荊、揚、雍、梁九州的名稱和分轄區域。」

「那我們要到哪裡去找顓頊呢?」安菲兒聽得津津有味,她感到中國上古神話宏大絢麗,比她經常看的VR電影還要吸引人。

蠹魚賣弄說:「傳說中,顓頊始自窮桑,登基後遷都於商丘。這兩個地方我們都去查一趟,總會找到他的。」

「窮桑是哪裡?商丘又是哪裡?」安菲兒問道。

「我存儲的資料上說,窮桑就是山東曲阜,商丘是現在的……啊,說錯了,應該是二十世紀的河南濮陽。嗯,這份資料是二十世紀發表的。」蠹魚一邊檢索著資料一邊說。

「其實不用那麼麻煩,」蕭羽插話,在蠹魚講述上古神話時,他一直在忙著調整航時機,把阿龍的思維頻率換算出來,並以此來導航,同時將航時機設為手動操縱,「我們跟著阿龍的思維走,把孟圖抓回來就是了,根本沒必要去找顓頊。」蕭羽把手指放在「啟動」鍵上,看著蠹魚,「我要開動搜索功能了,下面就看你的了。」

光屏幕顯示著搜索結果,不久,一個綠色的光點出現在屏幕中央,明亮而穩定。蕭羽緩緩舒了口氣,之前他一直擔心,萬一孟圖窮凶極惡,殺害了阿龍,他的這個提議就壓根兒沒有實施的機會了。而今看來,阿龍還活著。

「唉,沒有坐標,不好定位。」安菲兒挑剔地嘀咕著。

蕭羽笑了笑:「不怕,我們有蠹魚。它是電腦,輕易不會有情緒起伏,只要你不去逗它。它能引領我們到達正確地點。」

只有短短一瞬,他們就已接近了那綠色的光點。可蕭羽和安菲兒都覺得,這一瞬間長得近似永恆。導航儀提示目標已非常接近,卻沒有給出相應的距離。蕭羽讓航時機停在半空,斟酌著下一步的行動。從窗子望出去,當地正是夜裡,四周一片漆黑,有幾點火光隱約閃現,都是一閃即沒。

「啊,孟圖不但把坐標弄不見了,連距離單位現在也不顯示了!」安菲兒說著,啟動超聲掃描儀,對地面情況做簡單偵察。

蕭羽看著她忙碌,笑著安慰說:「沒有距離單位也難不倒你吧?我看孟圖遇到你,算是碰到對手了。」

「希望如此吧。」安菲兒沉著臉說,「這該打死的,給我造出這麼多麻煩,等我抓到他,一定要整得他不能自理,看他還敢不敢胡鬧!」

說話之間,光屏幕顯示出掃描結果:地面上疏疏落落,分布著幾百幢建築物,形成一個規模相當大的建築群,周圍有壕溝圍繞,建築物中間,密密地種植了樹木和花草。蕭羽將導航儀顯示出的目標與掃描結果疊加起來,指示導航儀精確定位。他們發現,阿龍所在之處,是最高的一幢建築的一側。

「我們在另一側降落吧,」安菲兒指點著屏幕上的建築物,「有這間大房子擋著,旁邊還有很多樹,應該不會被人發現吧。」

蕭羽凝視著光屏幕,權衡一刻,說:「還是用一下紅外掃描吧,謹慎點兒好。」

「你真磨嘰。」安菲兒習以為常地責備著,打開紅外掃描儀。

結果令他們吃了一驚:最高大的那幢建築物旁,有著諸多的熱源。根據溫度推斷,這裡燃點著不少燈火,而且聚集了許多人。蕭羽面無表情地斜睨著安菲兒。那個莽撞的傢伙吐了下舌頭,分辯說:「上古時期沒電影、沒電視、沒音樂……」

「有音樂。」蠹魚在一旁打斷安菲兒的話,「上古時期,天子功成要作樂祭天的,堯、舜、禹都有自己祭天專用的音樂,就連顓頊,也曾經做過《承雲》曲呢。」

「那音樂跟咱的音樂不是一回事。再說就算有音樂,上古人又不會專門開什麼演唱會。」安菲兒說著,拍了拍腦袋,「我說到哪兒了?啊,對了,上古時期沒電影、沒電視、沒虛擬遊戲……總之是缺乏娛樂設施,老祖宗們不早點兒睡覺,圍在一起瞎折騰,這不科學!」

「他們可能是在祭祀。」蠹魚說。

安菲兒白了它一眼:「你又知道了?」

「喏,你看大陸形狀,再跟咱們時代的陸地比較一下,能知道這是在北半球;根據外部的氣溫和恆星排列看,當地應該是春天;看月亮的形狀,今天是農曆初三。所以我推測,今天是當地的春社日。那幢最大的建築物,可能是他們的神社。」蠹魚有條不紊地分析說。

「好啦,算你強。」安菲兒指指大建築物旁邊的樹林,「我們降在林子里好了。」

「得繞過樹林,或者穿過建築物前面的空場,才能接近阿龍所在的地方,有點兒難度。」

「如果跟他們降落在同一側,很容易被孟圖發現。」 安菲兒指了下代表阿龍的綠點,「你看,這東西比龍星人大很多,溫度接近三十七攝氏度,應該是那艘救生艇,阿龍就在這裡面。就是說,孟圖也把救生艇藏在林子里了。」

「春社日大家都要參加狂歡,每個人都會喝很多酒。」蠹魚說,「你小心點兒,應該能混過去。」

蕭羽點點頭,操作航時機緩緩下降。

他們降落在距離建築物不遠處的樹林里。蕭羽打開艙門,吩咐安菲兒:「我下去看看情況,你待在這兒,給我指路。」

「讓蠹魚指路好了,我和你一起下去。」

「不行,你得留在這裡。」蕭羽說,「必要時,我需要你用航時機把我和阿龍傳送回船里。」

「你來負責傳送,我去探路,不可以嗎?」安菲兒固執地爭取。

「不可以。」蕭羽的語氣變得嚴厲了,「阿龍認識我,不認識你。」他沖蠹魚揚了揚下巴,「它說過的,你忘了?」

「真不公平!」看著蕭羽走出艙門,安菲兒悶悶不樂地嘟囔。

她很快就興奮起來——蕭羽開啟了思維感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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