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兇殺?

俗話說怕處有鬼,許劍擔心的事很快就應驗了。

而且來的方式完全在許劍的意料之外。

初秋的一個夜晚,秋老虎的淫威還沒過去。這天是星期五,是他同小曼相識一周年。他本來安排了一次幽會,但被公事沖了,一位來醫院講學的教授要走,科里設宴送行。小曼得知幽會改期時很有些失落,她已經抱足了勁兒要好好「慶祝」一下呢。但這是公事,她沒有多說,同意把幽會日期推到第二天。

許劍在酒席上喝得多了一點,回到家已經10點鐘。進門後見戈戈一人呆坐在客廳等他,這是很少見的。許劍說戈戈你怎麼了,這會兒還沒睡?戈戈膽怯地指指大人的卧室,那兒的門關著,悄悄說:

「我媽哭了,哭得可厲害。」

許劍頭中轟地一聲——宋晴發現了我和小曼的秘密?他勉強說:

「這是為啥嘛,女人就愛哭。戈戈你趕緊睡,我去勸媽媽。」

招呼戈戈睡好後,他關緊兒子的房門(避免兒子聽到一會兒的吵鬧聲),忐忑不安地推開主卧室門。宋晴靠床坐著,臉上淚痕已干,但是面容慘白。她抬頭看丈夫一眼——天,這是什麼眼神啊!充滿了鄙夷不屑,甚至是仇視,與她平時幸福的眼神絕不能同日而語。

這絕不是妻子看丈夫的眼神。

許劍知道完了,這下肯定完了。但還硬著頭皮說:「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宋晴從牙縫裡說:「你乾的好事!」

他繼續硬著頭皮:「我乾的什麼事?你得說明白。」

宋晴把一封信推過來:「你自己看吧!」

許劍接過來,一張信紙在手中重如千斤。這些年來,電話方便,還有e-mail和QQ,他家幾乎不再收到信件。今天這封信一定不同尋常。可以肯定這封信絕不是他寫給小曼的,他從沒在她那兒留下任何書面證據,在這點上許劍很謹慎的。那麼,有人寫匿名信揭發他和小曼的事兒?

他飛快地掃視了信的內容,渾不是那麼回事!原來是宋晴老家表姨夫的來信。信中說她的表哥14年前,就是從宋晴這兒回去後,就慢慢神經失常了,不過老家一直沒有向宋晴說透。最近她表哥病情加重,一月前突然失蹤了。不得已之下通知宋晴,如果發現表哥的蹤跡,請儘快通知老家。

許劍把心放到肚裡,接著是深深的內疚。宋晴的表姨夫是一個很謹慎的人,不用說在他內心裡是把兒子神經失常的責任划到宋晴(和許劍)頭上的,從字裡行間能看出這個意思。但他沒有挑明,14年來也從沒有對這邊興師問罪,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通知他們。

想起14年前那張明信片,想起宋晴的預言:你會害死他的!內疚感如潮水般把許劍淹沒。一個人,一個男人,怎麼會這樣脆弱?一張明信片就會讓他神經失常?早知道這種後果,當時再惱火再衝動他也不會寄明信片。許劍低聲說:

「咱們趕快幫助找找吧。沒準兒……他會來這兒找你的。」

宋晴尖利地說:「用不著你的偽善。你為什麼不提那張明信片?自己干過的缺德事,這麼快就忘了?不可想像,14年來我同這麼陰險的人生活在一起。」

雖然非常內疚,非常理屈,但這齊齊射來的三顆子彈——偽善、缺德、陰險——還是把許劍惹火了,他冷笑道:「宋晴,這就是你對丈夫的評價?我承認那件事做錯了,但那時年輕,一時衝動。我願意做任何事來彌補我的過錯。但後果畢竟已經鑄成了,終不成我自殺去謝罪?」

許劍還想說:「正是你那時的多情粘糊害了他,是你給了他虛假的希望。當時你如果快刀斬亂麻,哪會有後來的事!」但他壓住火氣,沒有說出口,畢竟這事他的理虧多一些。「算了,不說這些了,明天我就到附近、到各縣去打聽,或者在報上登一個尋人啟事。」

宋晴冰冷地說:「我自己會去,用不著你幫忙。」

這時許劍掃到桌上還有一疊信紙,拿來看時宋晴並沒有阻止。是宋晴給表姨一家的回信,它一定是在極度的情緒宣洩中寫的,信紙上明顯有淚痕。信上說:姨夫姨媽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表哥。我想不到,自己的處事不當害了他的一生。表哥太可憐了,我一定要走遍天涯海角尋找他,找到以後我會把他接到這兒,我一人出家當姑子也要養他一輩子。姨夫姨媽,我說到就能做到。我要用後半生來贖我的罪。

縱然平時熟知宋晴過剩的愛心,這封信也讓許劍的忍耐超過了極限。一:信中把表哥神經失常的責任完全攬到了她(實際是許劍)的頭上,實際上,這邊最多只能算是誘因。二:她竟然要同丈夫分手,甚至扔下孩子,用後半生去侍奉一個幾乎素不相干的人。

許劍冷冷地說:「很好,很好。你的決定非常高尚。我和戈戈看來在你心中沒什麼份量。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他重重地摔上門,走了。

一個人在外邊遊盪了很久。馬路上的計程車老過來攬客,不勝其煩,他就蹓躂到小巷裡,又從那兒踱到水塘邊。蟲聲如織,蛙聲如鼓。想起宋晴問他青蛙疊對兒的事兒就像在昨天。心裡難受得厲害。他知道宋晴的怒火其實緣於她的過分高尚,她的過分自責,和她過於強烈的母性。她是個好人,在物慾橫流的世界上,這樣的好女人非常難得的。

但許劍仍然不能忍受。偽善,缺德,陰險,沒想到能從她嘴裡聽到這樣的評價!她對一個陌生人的情意超過了對丈夫兒子的愛!她要用後半生去侍奉一個花痴!當然她這個決定是一時衝動,無法真正實現的,但即使這樣,守著這麼一個愛心外向的女人,也難免心頭作疼。

心裡憋得厲害,他掏出手機,猶豫著撥通了小曼的手機。已經11點15分,她丈夫肯定睡在身邊,那個已經同許劍有過正常交往的丈夫,那個許劍一直對其存著內疚的人。許劍從來沒有這樣魯莽過,但酒力加上郁怒,這會兒他就是忍不住。小曼在手機中喂了一聲,許劍說是我。那邊兒馬上聽出他的聲音,急急地問:

「怎麼了?有什麼急事?」

他小聲說:「小葛……」。

小曼坦然說:「他在另一間房裡,沒關係,你說吧。真的沒關係。」

原來他們是分床而居,而且——她的口氣十分坦然,看來她確實沒把丈夫放到眼裡。

許劍說我知道不該這時打電話,但我實在忍不住。我想你,我想這會兒就見到你。

小曼飛快地說:「沒問題,馬上就去。這會兒你在哪兒?」聽見她大聲喊:玉峰,我一位朋友得急病,她丈夫打來的電話,我得去幫忙。然後對話筒說:「等著,我馬上到。」

許劍摁斷電話,不由搖搖頭:小曼的謊話真是張嘴就來呀,女人說謊算得上本能吧。十幾分鐘後,冷清的馬路上跑來一個急匆匆的身影,清脆的皮鞋聲敲擊著深夜的寂靜。許劍的眼睛濕潤了。這次深更半夜打電話,讓她離開丈夫來會情人,是近乎無賴的要求。但她竟然應召而來,確實讓許劍感動。

他們是因為肉慾走到一起的。許劍非常迷戀她,但恐怕說不上是愛情,也談不上敬重。但這會兒,她在許劍心裡已經有了妻子般暖乎乎的感覺。

他們在大街上用力摟抱親吻,舌頭在對方的嘴裡攪著。小曼喘息中還仰起臉觀察情人的表情,說:

「你真是想我了?沒有別的事?我看你不高興,酒也喝得不少。」

許劍不想把夫妻之間的齡齬抖到外邊,含糊地說:「沒別的事,就是想你了。今天是咱們相識一周年啊。」

小曼很感動,問:「咱們到哪兒,還去曼兒家?時間有點太晚了。」

許劍說:「不,這次咱們到四號樓去。」

四號樓在市委招待所,那是全市唯一的四星級賓館。胡老闆說過,對野鴛鴦們來說,其實那兒是最安全的地方,所謂燈下黑,警察掃黃從來不打攪那兒,沒有尚方寶劍他們不敢去的。「小曼,明天能安排得開吧,我想同你呆上一夜再加一天。」

小曼很激動,說:「能!沒問題,明天是星期六,單位不加班,我男人那兒也沒問題。許哥我也想和你呆一整天,過去那幾次時間太短。我早就盼著這樣了。」

他們邊走邊聊,等到一輛計程車。計程車載上他們,打拐彎時,許劍似乎瞥到路旁的法國梧桐樹後有一個男人的身影,不過當時沒有太在意。到四號樓,他要了一套高檔套間,一天1800元。小曼聽到這個數字嚇了一跳,低聲對許劍說:

「太貴了,太貴了,換一個普通間吧,咱們幹嘛花這個冤枉錢?」

許劍說:「小曼你不要管,過去一直讓你受委屈,今天補償一下。」

櫃檯小姐滿面笑容地划了卡,辦了手續,說:

「先生,太太,這邊請。」。

這個稱呼讓他倆相視而笑,小曼很得意很受用的樣子。還是四星級賓館的小姐檔次高啊,那個野雞旅館的曼兒媽雖然也很殷勤,但絕對想不到使用「先生」「太太」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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