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禿子是個惡霸

這天,哇哇正在天空飛翔,一歪腦袋,看到了捕魚老人。

就是那個將它從河裡救上岸的捕魚老人。

他坐在荒野上的一棵大樹下。

哇哇緩緩地落在了捕魚老人的面前。捕魚老人看到哇哇很高興。他伸出青筋暴凸的手,不住地撫摸著哇哇。

哇哇縮著脖子,任由捕魚老人撫摸著。

捕魚老人好像想起了什麼事,嘆息了一聲。

哇哇看著捕魚老人。它發現捕魚老人瘦了許多,也老了許多。

捕魚老人穿著一身破舊的衣服,赤著腳。一雙破舊的鞋沾了泥巴,擺在一把鋤頭旁。

哇哇眨巴著眼睛。

捕魚老人彷彿看出了哇哇的疑惑,對它說:「你是想問我:你為什麼不去河裡捕魚呢?你坐在這裡幹什麼?好吧,我告訴你。我一天一天地老了,經不起風浪了,不能一輩子總在河上捕魚。老了,就得住到岸上。可我這麼多年一直在河上、在船上,這岸上沒有我一分地。沒有房屋沒關係,隨便搭個窩棚,能遮風避雨就行,可沒有地不行。我得種莊稼,不然,就沒有吃的了。」

說到這裡,他把頭轉向一側,往不遠處看去。

不遠處的荒野上,有一塊新開墾出來的地。那地在周圍一番荒凉景色的映襯下,顯得更加黑油油的。

「那塊地,是我用了一年的時間開墾出來的,是塊好地!」

哇哇飛了起來,不一會兒就落在了那塊地上。

地非常鬆軟。

捕魚老人慢慢地走了過來。他從地里抓了一把土,在手裡緊緊地攥了好一會兒,慢慢鬆開手,黑土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捕魚老人坐在地旁,對哇哇說:「這地在烏雀鎮的邊上。可馬橋的馬禿子說,這地是屬於他們馬橋的。他在胡說呢!這地是片荒地,沒有主的,誰開墾出來,就歸誰。他還說,這地,他早就看上了,還從地里挖出幾根木樁來說:『你看,我早就埋了地樁了,這地是我的!』哪裡是他早就下的地樁?沒準就是頭天夜裡,他剛剛偷偷埋下的!」

捕魚老人很憤怒。

哇哇很想安慰安慰捕魚老人,可不知道怎麼安慰。它飛了起來,在這塊地的上空盤旋,還是「哇哇」聲,但聽上去,是很憤怒的聲音。

哇哇落在捕魚老人的身邊,用嘴在捕魚老人的手背上輕輕地啄著。

捕魚老人說:「咱也沒有辦法。那馬禿子是個惡霸!他還有三個兄弟,也都是惡霸。一個個五大三粗,凶神惡煞一般。我都這麼大年紀了,又能把他們怎麼樣?」他先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不一會兒,為失去那片土地傷心起來。

「這是我的地!」捕魚老人像一個被人奪走了心愛之物的孩子,「這是我的地……」他哭了起來,不住地用僵硬而粗糙的手在臉上擦著。

心裡很難過的哇哇,一直陪伴著心裡很難過的捕魚老人。

黃昏時,捕魚老人往河邊的小船走去時,哇哇一直飛在他的上空。

第二天一早,哇哇就飛到了那塊地的上空,盤旋了一陣之後,它落在了地頭的一棵大樹上。

哇哇要在這裡等那可惡的馬禿子。

等了兩天,馬禿子扛著工具來了。眼下是春天,是播種的季節。他要將地再好好收拾收拾,要種莊稼了。看不出他是一個禿子,因為他戴了一頂草帽。他心裡很快活,是哼著小調來到地里的。

「哇!」

哇哇突然地叫了一聲,嚇了馬禿子一跳。

哇哇在馬禿子的頭頂上不住地盤旋著。

馬禿子往天空看著,腦袋隨哇哇的盤旋而轉動。轉了一陣,覺得有點兒暈眩,說了一句「我幹嗎要去看這隻鳥」,從頭上取下草帽,朝天空揮揮:「去去去!死鳥!」戴上草帽開始幹活了。

哇哇又叫了一聲,身體一側,到了離這裡不遠的地方:捕魚老人正在開墾另一塊荒地。它在捕魚老人的頭頂上盤旋了兩圈,身體再一側,向遠處飛去了。

沒過多久,烏雀鎮的男女老少都仰望著天空,那天空的一番情景讓他們看呆了:

滿天空的鳥,像黑色的旋風在翻滾著。

它們安靜地飛著,空氣里響著的是它們的翅膀劃破空氣後發出的聲音。

它們在向那片鎮外的荒地飛去。

孩子們指著天空:「哇哇!」

領飛的是哇哇。

鳥群快接近荒地時,開始了鳴叫,但並不激烈。

捕魚老人和馬禿子遠遠地聽到了一片鳥叫聲,抬頭朝天空望去。

「哇哇!」捕魚老人並沒有看清楚那鳥群里有哇哇,但他在第一眼看到鳥群時,就覺得飛在最前面的那隻鳥是哇哇。

鳥群直接飛臨到了馬禿子頭頂上空。它們先是疾速地盤旋,大約十幾圈之後,開始漸漸減速,並隨著減速緩緩地下降。它們帶起的旋風,使馬禿子的衣服不住地飄動。馬禿子怕草帽被風吹去,用手緊緊壓住。

這鳥群由各種鳥組成,有喜鵲、灰喜鵲、麻雀、山雀、黃雀、灰鵲、斑鳩……數也數不清的品種。

馬禿子想專心收拾那塊地。「這幾天就要播種了,我想有個好收成呢!」他對自己說,不再理會這些行為古怪的鳥。

但,這時,鳥叫聲漸漸大了起來。有長聲,有短聲,有尖叫,有「嗡嗡嗡」的悶叫,一片嘈雜。

馬禿子開始變得煩躁不安。他扔下手中的工具,從地里抓起一塊土疙瘩,朝天空狠狠砸去:「死鳥,吵死人了!」

鳥們「呼啦」一聲躲開了馬禿子砸過來的土塊,鳴叫聲更響了。

馬禿子蹲在了地上,用雙手捂住了耳朵。「叫吧!叫吧!一群該死的鳥,我看你叫劈了嗓子!」

鳥們一些繼續在天空飛,一些落在了附近高高矮矮的野樹上,還有一些乾脆就落在了馬禿子周圍的地上。

叫聲持續著。

也不知是一種什麼鳥,它發出的聲音是尖厲的,馬禿子即使雙手捂著耳朵,也覺得那聲音像尖厲的玻璃在劃著他的腦殼——哪裡呀!簡直像劃他的心。

天氣還沒有炎熱,但馬禿子已被這鳥聲吵得渾身出虛汗了。他讓自己耐心一點,但轉頭看了看這些鳥,沒有發現它們將要離去的跡象,絲毫也沒有,不僅沒有,還顯出要在這裡永遠叫下去的樣子。

鳥聲後來倒是漸漸變小了。

馬禿子把雙手從耳朵上拿開,拿起工具,又開始收拾那塊地,可還沒有干幾下,哇哇一聲「哇」,隨即,各種各樣的鳥叫聲又再度響起。在馬禿子聽來,這鳥叫聲簡直就是浩大的秋風吹過枯黃的林子時發出的呼嘯聲。他的耳膜被鳥叫聲震得像一片薄紙在風中打戰,一會兒就疼得受不了。他恨不能抱著頭立即跑掉,但卻又生氣而蠻橫地堅持著:「我倒不信!」

這些鳥們很有耐心,見馬禿子捂著耳朵蹲在那兒,就把聲音變小,或者乾脆不叫,而一見馬禿子從耳朵上拿開雙手,便又立即無比熱切地叫喚起來,逼得馬禿子只好又用雙手死死捂住耳朵。

遠遠地,捕魚老人拄著鋤頭,好奇地朝這邊看著:這群小東西,要幹什麼呀?

馬禿子一心一意要幹活。他心裡十分惱火,又拿開了雙手,但隨即用泥巴堵住了兩個耳朵眼。「叫吧!叫吧!」他心裡很得意,拿起工具,又開始收拾他的地(哪裡呀!是捕魚老人的地)。

哇哇從樹上飛了起來,在一片鳥叫聲中悄悄接近馬禿子。鳥們也都飛了起來,顯然是在掩護哇哇。

哇哇突然俯衝,馬禿子還未等反應過來,他頭上的草帽被哇哇的雙爪準確而有力地抓了起來。

馬禿子露出了他禿子的樣子。

陽光下的禿頭,如同打了蠟,亮閃閃的。

馬禿子連忙用雙手捂住他的禿頭。

鳥聲叫得更歡了,馬禿子的耳朵眼即使被泥巴堵著,還是聽見了一片嘈雜聲。

捕魚老人看到哇哇把草帽帶到了高高的天空,不禁大笑起來——笑彎了腰。

馬禿子憤怒至極,扔下工具,向家中跑去:「你們這群死鳥,給我等著!」

鳥們也累了,全都落下,不再鳴叫,開始在荒野上覓食。

草帽在天空飄忽了一會兒,落在了一個水塘里。

馬禿子跑回來,跳進水塘,撈起濕漉漉的草帽戴在頭上,然後沖著哇哇——那時,只有哇哇還在天空飛翔:「你這流氓鳥,給我等著!」

過了一會兒,馬禿子抓了一桿獵槍回來了。

鳥們都認識這玩意兒,而且都知道它的厲害,一見到它,立即都飛走了。

哇哇在樹上堅持了一會兒,也飛走了。

馬禿子舉著獵槍,作出要扣動扳機的樣子,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鳥們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這一天,當捕魚老人還在遠處艱難墾荒時,馬禿子哼著小調開始播種了。

剛播了種,天就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

馬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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