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蠍子和青蛙的傳說

很早的時候,我就聽說過這麼一個傳說:有一隻蠍子想要過河,但蠍子不會游泳,只好向路過的青蛙求助,希望青蛙能背它過河。青蛙當然知道蠍子是有毒的,青蛙就說:「我要是背你過河,你蜇我怎麼辦?」蠍子說:「不會的,蜇了你,我也會落水淹死的。」青蛙想了想也對,就答應背蠍子過河,可是就快到岸邊的時候,蠍子終於還是忍不住蜇了青蛙一口。於是,它們兩個一起落到水裡。青蛙問:「你明知道蜇了我你也會死掉的,為什麼還要蜇?」蠍子說:「沒辦法,這是我的天性。」青蛙嘆道:「其實我料到會這樣,這世上哪有不蜇人的蠍子呢?」蠍子很奇怪:「那你為什麼還要背我過河?」在水中下沉的青蛙悲哀地說:「因為這是你的願望,因為我愛你。」

這個故事想必很多人都看過或者聽說過,在現實世界裡,很多人就曾經義無反顧地做過那隻青蛙,愛是沒有對錯的,哪怕愛的結果註定是傷害。

就像那隻青蛙,是它真的傻嗎?它不是不知道蠍子蜇人的天性,也知道如果不背蠍子過河,它就會避免後來的傷害,但它還是堅定地背蠍子過河,心甘情願地隨蠍子一起沉沒。只因為它愛它。其實無論是青蛙還是蠍子,愛上對方抑或傷害對方,也許並不是它們自己的錯,而是它們心不由己,無可奈何。

十七年前,當我動筆開始創作這個故事的時候,也許並沒有想過這麼深的寓意,畢竟以我當時的年紀,對情感、對人性的感知還很淺薄,似懂非懂。但那個年紀的可貴之處在於什麼都敢嘗試,什麼都敢希冀,總覺得只要敢想,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現在想來那個時候真是很勇敢,甚至說得上瘋狂:高三了,別人在拚命地向高考衝刺時,我卻沉溺於文字的世界偷偷寫小說,完全管不住自己,就覺得不寫就活不下去。當然,最初並沒有想要寫成一本書,就是斷斷續續地寫些零碎的故事段落,剛開始是寫在練習簿上,後來越寫越長,就轉移到了日記本,日記本寫不下了,這才想到也許將來可以寫成書。於是用攢下的零用錢買了很多稿紙,就是那種方格的信紙,沒日沒夜地寫起來。青春期的叛逆和彷徨,在我羞澀的筆尖逐漸流淌,流淌,最後匯成了文字的河。

只是很可惜,故事斷斷續續寫到我二十三歲的時候,因忙於結婚中斷了寫作,最慘的是已經完成了十九萬字的手稿也在搬家中不幸遺失,這成了我心中不可磨滅的痛,這個由蠍子和青蛙衍生出來的青春故事也就在十年前戛然而止了。

如果不是去年清理舊物時偶然發現殘存的數萬字手稿,故事也許永無見天日的可能。十年一夢,手稿在我家的抽屜底下壓了十年,紙張都泛黃了,字跡也模糊不清。我當時拿著那稿子久久不能平靜,也許不是感動這麼簡單,也許,還有一種傷痛在裡面。雖然創作的時候只有十七歲,文字生澀,但卻真實地表露出了那個年紀特有的玉石俱焚的決絕,而且受各類愛情小說的影響至深,我跟很多同齡的女孩子一樣,骨子裡激蕩著強烈的愛與恨,這種愛與恨自然而然地被我賦予了小說人物。

就像書中的樊疏桐和朝夕,他們本質上都不是壞孩子,他們只是因為個人經歷和所處的環境異於常人,於是不被理解,不被接受,慢慢地個性變得極端而激烈。這多像是我們曾經的自己啊,年少莽撞,做事不計後果,不經意犯下的錯最後要用一生來懺悔。那個時候的勇敢是現在三十多歲的人不敢想像的,人長大了,膽子反而會小,做什麼事都會首先考慮代價,劃不划算,應不應該,於是錯過了人生的很多風景。忽略故事中的愛恨糾葛不說,如果讀者把這部作品當作一次青春的緬懷,我想我也會很欣慰的。

當然,愛情仍然是本書最悲愴的主題。

我不止一次在以往的作品中闡述過愛情力量的偉大,這次也不例外。愛情本就毫無道理章法可言,愛能毀滅一切,也能造就一切。愛上一個人,很多時候就是一種宿命,如果做不到忘卻,就只能像那隻殉情的青蛙一樣,心甘情願地被愛人「蜇」。所以故事中翻雲覆雨的愛恨糾葛看似複雜、殘忍,其實都是一個極簡單的原因而造成的。那就是愛。

即便是為復仇不惜玉石俱焚的朝夕,哪怕是做蠍子都不代表她沒有愛。跟樊疏桐一樣,她也是因為愛上了不該愛的人而備受傷害,她愛的時候就想到了可能會受傷害,卻又義無反顧,痴心不改。但她畢竟蜇了「青蛙」,她的結局不會比青蛙好。這就很像西方神話中的撒旦,原本純潔無瑕,嫉惡如仇,可是在跟惡勢力鬥爭的過程中,潔白的羽翼沾滿了惡魔的血,回天堂無門,就只能去地獄。

如果覺得青蛙和蠍子沒有彼此愛上是個遺憾,那麼不必擔心,因為這個故事只是《一個人的天荒地老》中的第一部,後面還有《秋色連波》和《今夕何夕》,相信讀者們在後面的故事中一定可以找到自己滿意的答案。故事很長,而且還是十年前的舊作重寫,這對作者來說需要的可能不僅僅是勇氣,還有一種信念。我們每個人的骨子裡其實都有些根深蒂固的執念,完成這部作品是我多年的夢想,也正是我的執念。就好比愛一個人,一旦深入骨髓,就戒不掉忘不了。如果你不經意地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你會是那隻義無反顧背蠍子過河的青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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