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愛是多麼沉重的負擔啊

因為在門口和細毛他們打鬧了會兒,待樊疏桐買了柚子回家來,已經是兩個小時過去,還在院子里就聽到老頭子在屋裡罵。他正尋思著怎麼扯個理由呢,軍部負責送信的文官小趙來了,拿了個信封畢恭畢敬地遞給樊疏桐:「這是您家的信。」

樊疏桐「哦」了聲,低頭一看,信封的落款是北京某政法大學,他猜這可能是錄取通知單,正要高興呢,發現收信人不對,不是文朝夕,而是「鄧朝夕」。他疑心是不是送錯了,他們家沒姓鄧的啊,可是文官堅持說沒錯,地址上寫得清清楚楚:「首長家的信怎麼會弄錯呢,我們還活不活了。」文官小趙撓著後腦勺說。

樊疏桐一想也對,就把信拿回了家。原本樊世榮看到通知單也很高興,可是一看到「鄧朝夕」頓時沒了聲音,跌坐在沙發上。

這時候樊疏桐也反應過來了,那丫頭改了姓!

原本這也沒什麼,改姓就改姓,姓文姓鄧都是她的自由,可她起碼也得跟家裡人說聲啊,一聲不吭地就改了,還偏偏改姓「鄧」,放誰身上都難受。這明擺著就是她在提醒大家,她的爹姓鄧,死了,被樊家的人害死的,她將永生銘記父親的姓氏,永生不會忘記這仇恨……

樊世榮一句話也沒說,放下通知單,佝僂著腰起身上樓。樊疏桐去扶,也被他推開了。樊疏桐只得跟在父親身後,一直跟進了房間。

樊世榮還是不說話,摸索著坐到房間的沙發上,一抬頭就看到了牆上掛著的陸蓁的照片,頓時老淚縱橫,捶著自己的膝蓋說:「蓁蓁,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我誰都不怪,我只怪自己!我錯了,我錯了啊,蓁蓁……」

「爸,您別這樣。」樊疏桐心裡也堵得慌,輕輕在父親的身邊坐下,「是我的錯,爸,這不怪您……要不是當年我做的那些混賬事……對不起,爸,這些事本來應該我來承擔,卻讓您……不過,爸,您別怪朝夕,她惦記自己的父親沒錯,哪怕他們沒有共同生活過,但畢竟是父女。就像我,在外面這些年心裡也總放不下您,我禽獸不如也好,我混賬也好,您始終是我的父親。」

「說這些有什麼用,她爸爸又活不過來了。」樊世榮喟然長嘆。

「是沒用,但我們還活著,爸,我餘生都會來贖罪!請您相信我……」樊疏桐正要繼續往下說,樓下傳來珍姨的聲音:「喲,朝夕回來了,大熱天的,也不帶把遮陽傘,瞧這小臉曬得……」

朝夕一早就出門上書店買書了,以往連波在家的時候,她想看什麼書,都是連波幫她去買回來,連波去外地採訪了,就只能她自己上書店買了。樊疏桐連忙出去,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地看著曬得一臉通紅的朝夕,笑道:「恭喜,你考上大學了。」說著指了指茶几上的信封,「剛寄來的。」

朝夕捧著書拿起信封就上樓,臉上沒有絲毫的喜悅。她甚至看都沒看信封上面印著啥字,好像這是件很平常的事,根本沒什麼值得高興的。樊疏桐本來是要恭賀她幾句,一下就被她的冷場弄得尷尬起來,因為她平靜的表情無端透著傲慢,好像早就知道了結果一樣的。她目不斜視地繞過樊疏桐進了自己房間,正欲關上門,樊疏桐跟過去一把用手掌抵住:「朝夕,你就這麼恨我嗎?」

「我要看書。」她冷冷地說。

「書什麼時候都可以看,不急在這一會兒,鄧朝夕!」

她愣了下,看住他。

他也看住她,推開門走進來,儘可能地用平和的語氣說:「我們談談吧,不要說沒什麼好談的,至少我有話問你。」

「就為改姓的事?」

「不是,姓什麼是你的自由,我們全家都沒意見。」

「那要談什麼?」朝夕將書放到書桌上,坐到了椅子上,捧起書就先看起來了,一副不願搭理他的樣子。

樊疏桐反正也習慣了她的這種態度,問她:「你是不是跟連波說了什麼?」

「我說了什麼?」

「不要裝蒜,你的演技還不夠好,至少在我面前是裝不了的。」樊疏桐在書桌邊的床沿坐下,「連波出去都幾天了,一個電話都沒打回來,這可不像他,原來他只要出門就會打電話回來報平安的,你要沒跟他說什麼,他怎麼會這樣?」

朝夕扭過頭反問他:「那你認為我會跟他說什麼?」

「你自己知道,何必我點破。」

「你害怕了?」朝夕沒事兒一樣一臉天真,可那天真分明透著挑釁,她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樊疏桐,聲音揚得高高的,「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害怕的樣子是最好看的,我就喜歡看你害怕的樣子,因為你害怕起來像只可憐的羊羔,這樣很好,總比你像只惡狼要好……」這麼說著,她斜睨著觀察他的表情,等著這話激得他跳起來。

不想樊疏桐反倒「哧」的一聲笑了起來:「臭丫頭,嘴巴是越來越厲害了,難怪你會讀政法大學,將來準備當律師?是不是要把我送上被告席?不過罪名是什麼?」他可不是省油的燈,湊近她,壓低聲音說,「告我□?哦,不,當時你已經滿了十六了,未滿十四才算□呢……」

「樊疏桐!」朝夕倒先被激得跳起來,使勁合了下眼睛,又睜開,「你現在就給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是你先挑起來的!」樊疏桐皺著眉,眼睛裡透著狠勁,「我跟你說過,不要試圖攻擊我,這樣我們會一起死,你明不明白?你攻擊我可以,反正我百毒不侵,如果你攻擊連波刺傷他,朝夕,別怪我不講兄妹情面!」

「我們是兄妹嗎?」

朝夕咬牙切齒,眼底又騰出鬼火似的光芒,一字一句地叮咬他:「什麼樣的兄妹?你倒可以給我解釋下看看……」

「文朝夕!」

「我現在叫鄧朝夕。」

「好,鄧朝夕,你就真的那麼想讓大家都知道那事嗎?」樊疏桐每次一跟她杠起來,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知道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當然有好處,可以讓你眾叛親離!」

「那你也會失去連波。」

「我從來就沒得到過他,何來的失去?」

「那你打算怎麼得到他?要不要給他下迷藥辦了他?」

「……」

一直是這樣,兩個人只要單獨在一起,就免不了唇槍舌劍,逼著自己說出惡毒的話,兩個人都不肯向對方低頭,不把對方刺得血淋淋不罷休。朝夕後來想,其實他們真正最不能原諒的恰恰是自己。看到對方,就會想起自己犯下的罪,羞恥和憤怒頓時讓彼此失去理智,她是蠍子,他就成了毒蛇……

就如此刻,朝夕的下巴劇烈地哆嗦起來,臉上汗津津的,目光又神經質地跳躍起來,騰出熾烈的火焰:「你真無恥——」

「你也一樣!」樊疏桐也失了常態,他不明白,每次他付出百倍的努力把和她的關係向前邁進一步,最後總是搞得倒退十步,也不知道是誰逼誰,誰要咬死誰。他看著她的睫毛蒙上淚光,一點也不心軟,狠狠地說:「還有誰比你更無恥呢?文朝夕,不,鄧朝夕,你已經賣給了我,五萬塊呢,也不少了,卻只跟我上了一次床,你不覺得我很虧本嗎?我沒找你討本錢,你倒還來咬人!你以為我真怕你啊?撕破了臉我樊疏桐誰都不怕,反正我已經落了個禽獸的名聲!」這麼說著,他只覺腦子一陣陣發昏,明明這些話並不是他的本意,卻控制不住自己要發瘋,「朝夕,我好生修復跟你的關係,一再地忍讓,甚至允許你跟連波接近,允許你們將來共結連理,因為如果你跟了連波能獲得幸福,我也會覺得欣慰,可是結果呢?你總是把我往絕路上逼,逼我不說,還把那些事透露給連波聽……」

「我沒有!我沒有!」朝夕這時已經哭了起來,到底只是個女孩子,在強勢的樊疏桐面前,她再如何的尖銳也終究不是他的對手。

「沒有?那連波為什麼那天跟我說,你跟他說你犯了個大錯,還請求連波原諒你?除了那件事,你還有什麼事要連波原諒的?從那天開始,連波整個人都變了,像丟了魂似的,見了面跟我也沒幾句話講,這次出去採訪一個電話都沒打回來過,不是你挑撥的,還有誰?」

「我不想說,我什麼都不想說……」朝夕的下巴哆嗦得更厲害了,兩隻纖弱的細手護著自己的胸口,好像那裡面有什麼戳著一樣,「我永遠都不會跟你說,我對連波講了什麼,除非你自己去問連波!樊疏桐,我已經受夠了你,我也試著緩和跟你的關係,可你獸性不改,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傷害我,連你覺得虧本了的話都說得出來!好啊,我現在就可以還你本!我還給你看,只要你敢要,我就敢還!我現在就還——」

她幾乎是叫起來,開始解自己的扣子……

樊疏桐撲過去捂她的嘴,低聲吼:「你瘋了!」結果用力過猛,朝夕整個人都被他撲倒在床上,時間瞬間靜止,兩人眼睛對著眼睛,鼻子對著鼻子,都嚇得動也不敢動,兩年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親近」。因為是夏天,隔著薄薄的襯衣,他的身體直接接觸著她的身體,感受著她身體不可思議的柔軟和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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