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們永遠在一起

「媽媽——」

二樓朝夕的房間發出撕心肺裂的慘叫。

陸蓁穿著睡袍光著腳撲進女兒的房間,頓時也嚇得尖叫,只見朝夕的被子上爬滿蚯蚓,枕頭上也是,朝夕因極度恐懼哭叫著,幾乎接不上氣。陸蓁撲過去將女兒抱下床,將她身上頭上的蚯蚓拍掉,一邊拍一邊跟著女兒哭。

樊世榮也聞聲跑進了房間。

「滾——」陸蓁根本不讓他碰,指著樊世榮大罵,「都是你兒子乾的好事!你們到底要把我們怎麼樣啊,弄死我吧,你們乾脆弄死我們母女好了,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不要過了……」

「蓁蓁,你聽我說。」樊世榮試圖去抱朝夕,被陸蓁推開。

每天都是這樣,朝夕總是一不留神就發出凄厲的哭叫,只要樊疏桐在家,就不讓朝夕好過。他以捉弄朝夕為生活最大的樂趣,因為朝夕一哭,陸蓁就會哭,陸蓁一哭鬧,樊世榮就會焦頭爛額,這可比直接衝撞老子還來得過癮。而自從槍擊事件後,樊世榮在兒子面前徹底失去了威信,以前他板臉、吼罵或者拍桌子多少還能起到點震懾作用,可現在哪怕他跳起來罵,樊疏桐都無動於衷了,貌似還很樂見老子冒火。抑或是樊疏桐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十七八歲剛剛冒喉結的毛頭小子了,在南沙守了三年島,再不濟也經歷了風吹雨淋的磨礪,男孩總是要成長到男人的,剛剛年滿二十的樊疏桐「光榮」地混到了男人的隊伍。用他經常拍胸脯說的話形容,我一大老爺們兒,頂天立地,還能怕了老子?

至於大老爺們兒樊疏桐怎麼「光榮」地晉陞為男人的,則是秘而不宣的事情,只有在跟蔻海、黑皮和細毛喝了酒後胡吹海吹的時候,他才會小小地透露點兒。就是那麼一點兒,也讓除了母親和妹妹連女人手都沒摸過的海子他們頂禮膜拜,黑皮更是涎水都要流出來了,每次都推搡著樊疏桐說:「說,說,接下來怎麼樣,到底怎麼樣啊……」

樊疏桐則總是賣關子:「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嗎,這事兒啊,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士林,咱們要有機會試,還用問你啊。」黑皮垂頭喪氣。

當時是在柳蔭路蔻海姥姥家的小院里,幾個年輕人湊在一起「開會」,說是開會,其實就是找個大人盯不著的地兒抽煙喝酒什麼的。黑皮和細毛也是軍部大院里長大的孩子,黑皮他爸還是樊疏桐老子帶出來的兵,細毛則是蔻海老子手下的部將,樊疏桐和蔻海自小當「司令」、「政委」的時候,黑皮和細毛自然就是他們的跟班。比如他們玩董存瑞炸碉堡,永遠是樊疏桐當董存瑞,黑皮在後面給他遞「炸藥包」,那炸藥包當然不是真的,是用舊報紙碼起來,捆好捆結實了,樊疏桐抱著匍匐前進,一直匍匐到軍部行政大樓的牆根下,然後舉起炸藥包喊聲「中國人民萬歲」,再英勇地將炸藥包扔出去。細毛則在旁邊製造點音響效果,怎麼製造的呢,就是將一個雷鳴炮蓋在破臉盆下,引線留在外面,點燃引線後,嘣的一聲悶響,臉盆飛上天,樊疏桐就以英雄的姿勢光榮地倒地「犧牲」。蔻海則領著一幫屁大的孩子喊聲「沖啊」,進攻開始了,目標就是司令政委們辦公的行政大樓。每次聽到狗崽子們在樓下喊進攻,寇振海就忍俊不禁,跟樊世榮說:「這下好,我們又被一鍋端了。」

「不用說,又是老樊家的那個崽子領的頭。」大家都見怪不怪,有時候開著會,猛聽到臉盆飛上天,然後又哐當落地,樊世榮總是氣惱地說:「媽個巴子,老子打了一輩子仗,到頭來被這幫狗崽子給端了。」

會場免不了一場鬨笑。

沒幾年的事兒,怎麼眨眼工夫都長大了呢?「炸碉堡」的任務已經由樊疏桐光榮地傳給了比他們小的孩子了,每次見著一幫光著屁股的孩子在院子里沖啊喊的,樊疏桐總是以司令的口氣跟孩子們揮手:「同志們辛苦了。」

「首長辛苦了!」孩子們熱烈地回應。

樊疏桐真覺得倍兒有面子。雖然他已經長大,但餘威仍在,走到哪兒都是「首長」,那威風一點也不亞於他老子樊世榮。

雖然樊疏桐無限懷念兒時的無惡不作,但如果要選擇,他還是願意選擇長大,因為炸碉堡之類的事屬於小孩玩家家,大人不會去做,而很多大人做的事,小孩是不能做的。長大可忒好了,可以抽煙喝酒,可以和老子叫板,可以和女孩子約會,樊疏桐非常榮幸自己比蔻海他們領先一步成為男人,這簡直成了他炫耀的資本,每次「開會」,他都會在眾人的央求下透露一點兒,然後藏著一點兒,半遮半掩的,可把男孩們對異性原始的嚮往激發出來了。

「男人的成長,是需要女人洗禮的。」樊疏桐那會兒開口閉口都少不了「女人」。而讓他成長為男人的那個女人在他斷斷續續的敘述中終於浮出水面,是大院外的,一個理髮店的妞兒,不是黃花閨女,是個有夫之婦。

蔻海帶著黑皮和細毛曾先後去理髮店瞻仰過那個妞兒,也未見得是什麼天仙,無外乎是皮膚白些,身材不似少女那樣板,渾身上下肉多,而且多得恰到好處,尤其是胸脯那塊兒簡直是山峰,還有屁股,渾圓的翹得老高,走路還一扭一扭。看得黑皮和細毛直吞涎水沫子。蔻海倒還好,雖然對女性也充滿好奇,但仍屬「性本善」的一類,除了覺得好玩兒,他並沒有太過幻想。

用樊疏桐的話說,他還沒開竅。

顯然,樊疏桐已經「開竅」,而那個走路扭屁股的妞兒無疑是他的性啟蒙老師,兩人怎麼好上的已經無從考究,反正就是睡了。樊疏桐事後形容他的「第一次」,開始不怎麼舒服,後來就舒服得□。至於怎麼個□,樊疏桐也形容不出來,他拾掇黑皮和細毛去實踐實踐就知道了,黑皮舌頭吐得老長:「我要敢,我爸不把我蹦了才怪。」

細毛說:「問題是找誰實踐呢?我們可沒你這樣的本事。」

倒是蔻海意見不一致,左想右想覺得不對勁:「我說士林,我怎麼覺得佔便宜的不是你哩?你說那個妞兒是有男人的,她肯定每天都有『實踐』吧,問題是你嫩著哩,就被她這麼糟蹋了?」

一句話讓樊疏桐噎住了。

黑皮猛拍大腿:「對啊,你是童子之身哩,應該是那娘們占你便宜吧?」

樊疏桐發愣了,他腦子一向好使,不過片刻工夫就轉過彎了,他的確是被人佔了便宜,虧他還得意忘形呢!他頓覺羞惱不已,撂下酒瓶就去找那妞兒「算賬」,引誘他上床,真不是個東西。但是走到半路上他又沒底了,因為這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並沒有人把他捆上床,他憑什麼找人家去算賬?

很多年後,每每樊疏桐回想這件事就覺得憋屈,豈止憋屈,簡直吃大虧了,從此淪為死黨們的笑柄。蔻海時不時地要把這事拿出來晒晒,黑皮和細毛也笑死他,樊疏桐一世英名全栽女人身上了。也正是這件事讓他對女人始終沒有太多的好感,雖然後來他有很多很多的女人,但他極少在哪個女人身上用真心,他發跡後換女人跟換衣裳似的,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扳本」。

而且,以樊疏桐睚眥必報的個性,豈會咽下這口氣?他斷不會放過那個奪去他處子之身的女人。他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再次約會那女人,待她把衣服都脫光了,鑽進被窩喊他上床的時候,他借口上茅廁溜了出來,然後靜等好戲開鑼。果然,不出一會兒,那女人被她男人打得屁滾尿流,因為她男人接到神秘人報信,說有人上他老婆,她男人當時在外面打牌,操起傢伙就趕回家。當時是晚上,黑燈瞎火的,那女人還以為是樊疏桐上完茅廁回來了,就浪聲喊他快上床,結果是她男人……樊疏桐在樓下聽到樓上傳來那女人的慘叫,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爛女人!」他當時狠狠吐了口唾沫。

而那個神秘的報信人,自然就是黑皮了。黑皮開始死活不肯干,樊疏桐就威脅他:「干不幹隨你,反正以後你不要跟我混了。」

最後還能怎麼著呢,黑皮只得助紂為虐。

蔻海後來知道這事了,大罵他們禽獸。樊疏桐回了句:「我什麼時候不是禽獸了?」為此哥倆還大吵一架,鬧得不歡而散。

由此可見,蔻海多數情況下是個有正義感的人,雖然混球的時候也很混球,但是非分明,什麼事可為,什麼事不可為,他分得清清楚楚。蔻海最看不慣的是樊疏桐對朝夕的捉弄,他覺得縱然大人得罪了他,一個大老爺們竟然拿個孩子出氣,實在不是男人乾的事。而且,蔻海很喜歡小朝夕,雖然他自己也有妹妹,但他覺得朝夕比自己的妹妹可愛,小臉兒粉嘟嘟的,說話清清脆脆,見著蔻海就喊「海哥哥」,那個奶聲奶氣的調兒,讓蔻海打心眼裡著迷。

而小朝夕到底年幼,十歲都不到,還不懂得記仇,即便早上被樊疏桐捉弄得大哭,可晚上見著樊疏桐還是喊「大哥哥」。只要連波不在家,她就跟在樊疏桐屁股後面趕,「大哥哥,等等我——」、「大哥哥,你的頭髮怎麼比我的還長啊?」、「大哥哥,你幹嗎老是抽煙?」……樊疏桐每每被煩得不行,恨不得把她扔出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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