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在宇都宮的技術研究所,盂蘭盆節休假可以各自安排,良多知道這個消息是在琉晴離家出走的第二周。良多已經不記得盂蘭盆節可以放假休息這件事,已經好幾年沒有計畫過盂蘭盆節的活動了。不過,今後想怎麼休假就怎麼休假。積攢至今的帶薪年假再加上特別休假,足以去海外度上兩三個月的長假了吧。

不過要跟其他部門協調,良多因為申請提晚了就被總務部半強制性地給定下了盂蘭盆的休假日期。

八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七日,中間夾著周六和周日。

良多通知了綠,綠說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但琉晴似乎想去露營,而且還要撐開帳篷,睡在睡袋裡的那種。

良多閑得發慌,便用公司的電腦檢索起露營場地來。可惜附近設施齊全的露營場地基本都滿員了,看來人氣很高。稍微走遠一些倒是還有空位,但良多的車又裝不下正經的露營設備。也有些場地,可以空著手出門,到了當地再租用全套露營用品,不過良多還是不喜歡這種圖省事的方案。

之後他又瀏覽了一會兒有關露營的網站,最終決定這次暫且放一放。還是先把裝備配齊再說吧,這倒著實是件有趣的事,把這個作為醫院賠償金的用途倒也不壞。

所以當天,良多興緻很高地在網上買了五人用的帳篷、摺疊椅、釣竿和睡袋。

最終,盂蘭盆節他們哪裡也沒去。不過第一天,琉晴想去看以怪物為主人公的外國動畫片的續集,所以三個人一起去看了。良多已經記不清最後一次在電影院看電影是什麼時候了,印象中似乎要追溯到學生時代了。本來以為是給兒童看的電影,結果良多不僅樂得笑出了聲,還沉迷劇情之中,對主人公綠色小怪物動了感情。

良多實在是太喜歡這個作品了,便在回家的路上把這個動畫片的系列光碟依次都買了個遍。對此,琉晴狂喜不已。這一天,一家三口就在興奮的狀態下沉醉在這部動畫片中。

這恐怕是琉晴到這個家以來,第一次開心度過的時光。

盂蘭盆節的第二天天氣轉好了,從一早開始他們便忙著洗衣服和大掃除。這時有快遞到了,宅急送的工作人員搬進來的那個巨大的貨物正是良多在網上訂購的帳篷和椅子。琉晴又一次大喜過望。不過也不能在這附近搭帳篷露營。

於是,綠提出「不如今天就在家裡露營吧」。在家裡大聲嬉鬧,在陽台上釣魚,在家裡搭帳篷,三人一起在帳篷里睡覺。

不過綠堅持在此之前要把衣服曬好,把衛生打掃好。綠調皮地詢問道:「能不能給我幫把手呢?」琉晴大聲地回答道:「好的!」

當然,琉晴既沒有幫忙洗衣服,也沒有幫忙打掃衛生。他手持心愛的玩具槍,偷偷地潛伏著靠近正在卧室用吸塵器吸地的綠,想要從背後瞄準射擊。不過他這偷偷摸摸的樣子全都映進了衣櫃的鏡子里,從綠的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綠悄悄拿起吸塵器的吸嘴。

綠一邊嚷嚷著「看我絕地反擊」,一邊猛地回過頭朝琉晴射擊。

「叭叭叭叭叭!」

琉晴大吃一驚,但很快就開始回擊。

「乓!乓!」

綠一邊和琉晴互相射擊,一邊心有感悟。琉晴還小,與慶多一樣是個孩子,他只是比慶多要強那麼一些罷了。現在她為自己曾以為琉晴是故意搗亂好讓她生厭而感到羞愧。

良多待在書房裡,倒不是又在逃避。他正在看網上的演示動畫,他發現只看附帶的說明書,還是不大明白要怎麼搭好帳篷。

外面傳來綠和琉晴的聲音,看來是在玩手槍遊戲。

「被幹掉了!」

傳來綠撲通倒地的聲音。良多苦笑著,這還真是演得熱火朝天啊。

「下一個,是父親。」

是琉晴的聲音。這是琉晴第一次叫良多「父親」。

良多卻沒時間在感傷中沉醉。書房的門把手在慢慢轉動。

良多四處打量房間,想要尋找一個能當槍的東西,尺子、立體音響的遙控……

很快,良多行動了。

他從支架上取下吉他,單膝跪地對著門口瞄準。

門慢慢打開,琉晴出現在門口。

「乓!」

良多用吉他槍擊中了琉晴。

「Oh, my gad(god)!」

琉晴劇痛著全身扭動,倒在地上。

「小琉、小琉,沒事吧?振作點!」

綠拚命地想要抱起琉晴。這是綠第一次叫「小琉」,而琉晴並沒有問「為什麼」。

琉晴爬起來後,立即朝良多開槍。

「乓!」

「啊——」

良多也發出巨大的撲通聲,倒在地上,空蕩蕩的椅子兀自打著轉,簡直就如西部片中對決場面一般。良多也是傾情出演。

「孩子他爸,振作點!」

這回綠又想助良多一臂之力。真是毫無節操的槍手啊。

然而,這竟是個陷阱。綠和琉晴一靠近良多,便騎在良多身上,開始撓起他的痒痒來。

「嗚哇,住手!」

良多大聲喊叫著,扭動著身子拚死抵抗。然而綠和琉晴卻絲毫不肯手下留情。

陽台釣魚本應該是並排放上三把摺疊椅,共享垂釣之樂,但琉晴拿著釣魚竿朝良多砍來。於是一場武打劇又開演了。

綠也加入了戰鬥,最後良多依舊淪落到被綠和琉晴撓痒痒的下場。

實際操作起來發現搭帳篷並不是太複雜,但若要一個人在起風的戶外搭個帳篷,可能要花上不少時間。

一家三口花了大約二十分鐘才搭好帳篷。網上的宣傳語自誇「十分鐘搭建OK」,算起來他們多花了一倍的時間。

睡袋還沒有訂購,於是綠便把給客人用的被褥鋪在帳篷里。

三人一起躺在帳篷里。由於帳篷是五人用的,所以十分寬敞。

一睡到帳篷里,便不可思議地產生了一種融為一體的感覺。

他們一邊透過窗戶遙望天空,一邊看著晚霞逐漸變成黑夜。琉晴十分難得地說了許多話,說起坐電車去前橋的事,那簡直就是一場大冒險。他說起自己幾乎是匍匐前進著通過新幹線檢票口時的驚險刺激,說起為了不讓車長發現,從一個廁所逃向另一個廁所。

但他絕口不提雄大和由佳里。

那天夜裡,東京的天空中難得地出現了美麗的星辰。三人就這樣躺在帳篷里眺望著星空。

「知道星座嗎?天蠍座、水瓶座……」

綠列舉著星座的名字,卻並不知道哪片星空有哪些星辰。

「有沒有餃子座?」

琉晴說著,逗得良多和綠哈哈大笑。

「啊!」

綠突然大聲叫起來:

「流星!快許願。」

三人閉上眼睛開始許願。琉晴格外專心地雙手合十許著願。

「小琉,許了什麼願呢?」

琉晴一臉的難為情。

「告訴我嘛。」

良多笑著說道。

於是琉晴小聲地說:

「我想回到爸爸和媽媽的身邊……」

良多和綠注視著琉晴的臉。

琉晴用手臂擋住臉。

「對不起。」

琉晴的聲音在顫抖。他在哭,為了不被看見,所以用手臂遮住臉。

大概已經忍耐到極限了吧,為了不叫人看見自己的眼淚。

良多撫摸著琉晴的腦袋。

「沒關係的,已經夠了。」

琉晴靜靜地抽噎著。

琉晴一邊哭著,一邊在帳篷里睡著了。良多和綠一直輕柔撫摸著琉晴的身體和腦袋,直到他入睡。

琉晴一睡著,綠便從帳篷里爬出來,去了陽台。

良多也跟了過去。

「怎麼了?」

良多出聲問道。

綠在哭泣。

「琉晴越來越可愛了。」

良多也有同感。

「是嗎,那就,別哭了。」

良多這麼一說,綠卻搖了搖頭。

「我覺得對不起慶多,好像背叛了那孩子。慶多現在在那邊……」

綠嗚咽著說不出話來。但她要說的話,不用說出口良多也能明白。

良多把手放在綠的背上,輕柔地安撫著。

「已經夠了。」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對琉晴說的那句話。

但是,究竟要怎麼做才好?什麼「已經夠了」?該讓什麼就此結束呢?

良多一邊自問自答,一邊摩挲著妻子的後背。

第二天一早,良多比其他人都更早醒來,他從房間里拿出了照相機。

他將在帳篷裡頭碰著頭沉睡的綠和琉晴收進鏡頭。

由於清晨有陽光照進來,擔心照片逆光,良多便坐在沙發上點開顯示屏翻看確認。

這麼比著一看,琉晴有些地方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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