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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主持的聯合聚餐會確定在每周六定期舉行。

設計大賽勝出了,接手過來的項目似乎也步入正軌,良多的工作已經趨於平穩,不過每周要休息一整天,還是相當勉強的。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拿工作當不去參加聚餐會的理由。

如果在市中心聚餐,他下午還是能上班的。不過考慮到齋木家尚有年幼的孩子,他最終不得不選擇靠近群馬的地方。

年內已經舉辦了第二次和第三次聚餐會。新年伊始的一月五日,又在埼玉一家家庭餐廳舉行了第四次聯合聚餐會。出席人員包括齋木一家和野野宮一家,還有醫院那方的秋山和織間律師。這次鈴本也一起出席了。

這是一家以龍蝦料理為主的餐廳,店內的大型水槽中飼養著許多龍蝦。吃完飯,孩子們便去水槽看龍蝦了。

就餐的房間是宴會廳,並不是完全獨立的單間,不過也隔開了其他顧客的視線。

「怎麼樣?」

織間等孩子們去了水槽,便開口問道。差不多所有人都已經結束用餐了,只剩下雄大一人還在專心致志地吃龍蝦鉗里的蝦肉。

被旁邊的由佳里捅了一下,他這才不情願地把龍蝦鉗放回盤子里。

「已經是第四次聚餐會了,要不要互相到家裡留宿一晚試試?孩子適應環境的能力很強。我覺得對父母來說,越遲一日,痛苦也越增加一分……」

鈴本接下織間的話頭道:

「要能進入那個階段我們也是樂見其成的,不過這事和我們要調解的可不是一個問題。」

織間大大方方地點點頭。

「是的,這是自然。您怎麼看,齋木先生?」

織間再次詢問雄大。

雄大正把心思又放回到龍蝦鉗上,聞言立即慌慌張張地抬起頭。

「啊,這個——不過,那個,我覺著就這樣見面,也挺開心的……是吧!」

雄大希望由佳里能贊同他。

由佳里卻無視雄大,用犀利的眼神直逼織間和秋山,明顯十分不快。

「第四回了就該怎麼著,是有這樣的規矩嗎?」

「就是嘛。就因為見了四回了,就說行了,交換!實在叫人心裡不舒服。」

雄大立即附和由佳里道。

織間輕描淡寫地避開了由佳里的話。

「也說不定會進展得意外順利呢。無論如何,畢竟血脈相連。住在一起,增加彼此相處的時間,說不定才能更真切地感受彼此。如此一來,您現在的抵觸情緒說不定也會逐漸消散呢。」

良多覺得織間作為鄉下律師的這段經驗之談,倒頗有幾分說服力。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綠,只見她臉色蒼白,低垂著頭。

由佳里卻對此提出了異議。

「我家還有大和和美結,可不想這麼匆忙。」

「就是,可不想這麼著急!」

雄大彷彿在開玩笑般鸚鵡學舌。

「這種時候就別胡鬧了。」

由佳里責備起雄大來,聲音雖低卻很嚴厲。

雄大忙解釋道:「我就是想緩和下氣氛。」

織間沒搭理這兩夫妻的對話,兩眼看向良多。

「野野宮先生怎麼想?」

「要不暫時從周末交換留宿開始,比如周六一個晚上?」

良多的話讓綠全身都顫抖起來。但她什麼都沒說。

「啪啪啪啪啪!」

突然,琉晴飛奔進房間,手裡拿著龍蝦鉗,把它比作一把手槍,朝房間里的所有大人一通掃射。

大人們都一邊齊聲說著「額……」「被幹掉了!」,一邊裝作中槍的樣子。尤其是雄大,身子撲倒在桌子上,嘴裡發出呻吟。只有良多反應平淡,他避開了「子彈」。

琉晴瞄準沒有倒地的良多就要開槍,「啪啪啪」。由佳里勃然大怒。

「正在說要緊的事,一邊去!」

琉晴迅速撤離了。

琉晴剛走,緊接著大和又沖了進來,也是手裡拿著龍蝦鉗比成槍的樣子朝大人們掃射。

「啪啪啪啪啪!」

大人們又裝作一番中槍的樣子,一個個身子往後仰去。良多往旁邊看了一眼,綠依舊低著頭,一動不動,彷彿在抗拒著什麼似的全身僵硬。

這家鋼琴教室是全國連鎖店中的一家,就開在車站前出租大樓的一角。

把慶多託付給老師後,綠就在休息室等候,這裡可以透過玻璃觀看教課的過程。平時她都是一邊看雜誌,一邊時不時地看看慶多。但今天綠卻全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她既沒看雜誌,也沒心思看慶多。上課的中途,慶多四顧著尋找綠,綠卻毫無察覺。她只是兩眼獃獃地盯著牆壁上的某個點,一動也不動。

終於在某個時刻,綠彷彿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似的癱軟下來,掩面痛哭起來。她多想止住自己的淚水,卻無能為力。眼淚就像決堤的江水般一波接一波地往外傾瀉,漸漸地,她喉嚨里發出嗚咽。她已經完全無法控制感情的崩潰。

稍遠處,一個在等候上小提琴課的孩子旁的女人注意到了綠的失態,便上前跟綠搭話,但綠還是止不住地痛哭。

綠牽著慶多的手並排走在通向公寓方向的上坡路上。綠的眼中已經沒有了眼淚。慶多手心中的溫暖,緩解了她內心深處的憂鬱,卻無法讓它消散。

「彈鋼琴開心嗎?」

被綠這麼一問,慶多的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不用勉強繼續哦。」

慶多一聽這話,有一瞬間臉上煥發出光彩來。果然,他也不是那麼喜歡彈鋼琴。但隨即,慶多的臉色便由晴轉陰了。

「可是,爸爸他……」

在準備入學考試時,補習學校的老師曾講過,孩子最好掌握一門學習之外的特長。良多當即便說讓慶多去學彈鋼琴。良多到小學四年級為止都在學彈鋼琴,後來是因為家庭的緣故才中止的。綠猜良多該不會是抱著一種「讓兒子替自己完成夙願」的念頭吧。良多有著和綠完全不同的優秀樂感,學生時代十分風靡的吉他彈唱,他的水平完全可以媲美專業歌手。剛開始交往時,綠就曾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也就是說,彈鋼琴並不是慶多自己想學的。綠心想,時至今日,慶多鋼琴長進緩慢之事,對良多來說只怕又多了重特別的意味吧。

「爸爸也不會生氣的哦。」

如果慶多現在提出不想學了,如今的良多應該會爽快地同意吧,綠如是想。

但是,慶多卻搖搖頭。

「還是算了吧。因為爸爸會很開心。」

慶多忽然一臉成熟。

「發表會的時候嗎?」

綠想起來了,慶多在第一次發表會上幾乎零出錯地彈奏完整首課題歌曲時,良多難得心情大好,當天晚上喝上了不怎麼喝的酒,還跟慶多一遍又一遍地父子連彈。

「那時候狠狠地誇獎了我呢。」

慶多自豪地說著,滿臉笑容地看著綠。

「是啊。那就再稍微堅持一下?」

「嗯。」

看著慶多的笑容,綠覺得自己的心情又稍微輕鬆了些。但很快,她這份輕鬆的心情又支離破碎了。

明天,周六,是慶多第一次前往齋木家交換留宿的日子。

當晚,良多早早回了家。他直接從外面洽談的地方馬不停蹄地往家趕,不到六點就已經回到了家中。

良多吃完綠燒的菜,泡了澡,把睡前準備都收拾完也才七點半。

「要不要玩遊戲啊?」

良多說著平日里絕對不可能說的話。兩人便開始玩起賽車遊戲來。當然,這是良多第一次認真參與到遊戲之中,沒想到竟十分有趣,倒是他自己玩得十分投入。

「啊!不行啊!完全不行了!」

良多不由得大聲喊叫起來。遊戲中他操控的車輛打著滑從懸崖上墜落下去。

一旁依然擺弄著操控手柄的慶多哈哈大笑,樂不可支。

終於,慶多的車超越了爸爸的,以第一名的成績抵達終點了。

綠一邊微笑著望著父子二人,一邊開始收拾慶多的外宿行李。睡衣、牙刷、喜歡的書本、可以捲起來帶走練習的小電子鋼琴……

這些全都是自己照顧不到慶多時要用上的東西。而且,交換留宿也不同於普通的旅行。剛停下手陷入沉思,綠的手機響了,一看來電人,居然是由佳里。

「明天就麻煩您啦。嗯,是的。我也這麼想。慶多能吃蕎麥的。啊,不過,刺身一直沒讓他吃。琉晴不吃的東西……啊,這樣啊。很厲害啊。喜歡的東西呢?哈哈。蟹肉棒。嗯。蛋黃醬。嗯,知道了。」

確認好明天的時間後,綠便掛了電話。

電話里由佳里說,打算中午準備孩子們愛吃的蕎麥麵和金槍魚的生肉薄片沙拉,晚上吃餃子。另外,由佳里說琉晴完全不挑食,「給什麼吃什麼」。不過據說琉晴尤為喜歡的是蟹肉棒配蛋黃醬。由佳里還追加了一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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