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案 紙箱浮屍

人天生,並且永遠,是自私的動物。

——亞當·斯密

「這麼晚了,就我們三個去吧。」我一邊收拾勘查箱,一邊說,「我們先去了解清楚情況,如果需要他們三個的話,再說。」

大寶點點頭,從辦公室抽屜里拿出勘查車的備用鑰匙給我。韓亮不在的時候,一般都是我來充當駕駛員,因為實在不相信那兩個傢伙的駕駛水平。

看卷宗看到這麼晚,沒有想到外面烏雲密布。加之已經步入初夏,空氣悶熱、潮濕,讓人全身都不舒服。去年是一年大旱,我省北部更是成為全國大旱的重災區。今年過完年就雨水不斷,看起來老人們常說的「大旱之後必有大澇」,還真是有道理的。

「你覺得這也是那個什麼替天行道的人乾的?」林濤問。

「不是我覺得不覺得的問題。」我坐上駕駛座,發動勘查車,說,「應該是胡科長這樣覺得,所以這麼晚了喊我們過去——嗯,這車真大。」

「你行不?」坐在副駕駛的林濤趕緊扣緊了安全帶,說,「你說,會不會又是什麼動物啃咬,或者是查不清作案動機?」

「後者的可能性大。」我說,「讓我們去的地方是龍番市經濟開發區的一個倉庫群。據我所知,那裡的建築物基本都是各個廠家安置貨物的倉庫。每個廠家圈了地、蓋了倉庫以後,都會僱用倉庫保管員二十四小時輪值。畢竟是倉庫,貨物需要保存,不至於像劉三好被殺案的現場那樣到處都是老鼠,而且那裡畢竟不是荒郊野外,不至於有什麼野獸。」

有了手機導航,在這個碩大的城市裡駕駛顯得不那麼困難了。雖然我不像韓亮,是個活地圖,但在手機導航的幫助下,我們只用了一個小時就抵達了經濟開發區的倉庫群。凌晨開車,真不是一般的爽。

雖然一大片空曠的廠區都是倉庫,但是每個廠家的倉庫之間,都築起了圍牆。甚至一些儲存貴重材料、貨物的倉庫區圍牆上還鋪設了電網。畢竟是人跡罕至的地方,所以倉庫與倉庫之間的道路上,沒有安裝路燈。偶然可以看見某個倉庫的長明燈閃亮,其餘地方都是伸手不見五指。

胡科長的警車停在倉庫群的入口道路邊,閃著警燈,在濃濃的夜幕中格外顯眼。他見我們的車到了,把手伸出車窗朝我們揮了揮,引導我們開車進入了倉庫區。

車燈照亮了倉庫區的水泥道路,因為年久失修,加之總是有大貨車通過,所以路面被壓得破爛不堪。我緊緊握著方向盤,控制著不斷抖動的方向盤,跟著胡科長的警車到了一處倉庫門口。

倉庫門口停著好幾輛警車,都閃著警燈。雖然這處倉庫是最小的,佔地也就兩三畝,裡面也就一大間廠房,但是在這個時候,因為有勘查車頂大探照燈的照射,所以是最明亮的。

我跳下車,看了看環境。

這一處小倉庫的門口,有幾個生了銹的鐵皮烤漆大字:龍番市暉原日化有限責任公司。其中「限」字不知道去哪兒了,「龍」字的固定釘壞了,倒立了過來。其他的幾個字也是銹跡斑斑,在勘查燈的照射下甚至可以看見字與字之間的蜘蛛網。

倉庫的電動伸縮門半開著,一端已經損壞並且坍塌,伸縮門、伸縮桿之間也都密布著蜘蛛網。

顯然,這間倉庫已經被廢棄了。

順著勘查燈的光束往裡看,裡面的廠房和其他倉庫的框架結構、彩鋼板牆體不一樣,是一棟老式的磚砌廠房。只有一棟,挑高,有七八百平方米的面積,六七米高。倉庫的窗戶很高,窗體已經破爛不堪,玻璃都已殘破。

倉庫的伸縮門旁邊有一間封閉的小房屋,應該曾經是倉庫管理員居住的地方,門窗還是完好的,只是裡面沒有什麼擺設了。

「這個倉庫地盤,是曾經一個老闆買下來的,做日化產品的。」胡科長給我們解說案情,「他買下來的時候,這個老廠房就已經有幾十年歷史了。開始可能是準備改造的,後來因為資金問題就沒改造。日常是在裡面堆放公司的產品,後來公司破產了,這個老闆捲款私逃,據說到現在還沒抓住。」

「倉庫里是空的?」我問。

胡科長點點頭說:「當初廠子垮了的時候,因為老闆跑了,工人們血本無歸,只有到這個倉庫里哄搶積壓的日化產品,什麼洗頭膏啊、洗衣粉啊、肥皂啊什麼的。剛才我們去看了,現場除了幾十箱變質的肥皂以外,已經沒有什麼其他東西了。」

「死者在裡面?」我問,「身份調查了嗎?」

「身上有身份證。」胡科長說,「外圍調查的偵查員還沒回來,估計也快了。」

我點點頭,往倉庫的門口走。

胡科長拉住我,指了指倉庫區伸縮大門旁的值班室,說:「這裡雖然空了,但是從痕迹檢驗來看,死者應該在裡面停留了不少時間。」

「哦?」林濤趕緊穿上鞋套和手套,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衛室已經生鏽了的鐵門。

「這有大面積的灰塵拖擦痕迹。」痕檢員查凌風指著地面說,「有一部分應該是死者身上的衣物和地面摩擦形成的,還有一部分應該是刻意打掃的。但是在角落裡,我們還是提取到了幾枚灰塵減層足跡。可惜,經過判斷,都是死者的。」

程子硯被遴選到我們省廳之後,「90後」小刑警查凌風就成為龍番市公安局痕迹檢驗部門的新生代骨幹力量了。

「也就是說,有人刻意打掃了現場,去除了他作案時留下的痕迹?」我問。

林濤蹲在地上看了看說:「現在還不好說,只能說,地麵灰層拖擦的細節痕迹有兩種。一種是衣物纖維痕迹,還有一種沒有淺紋,應該是類似塑料掃把掃過一樣。」

「我知道胡科長為什麼喊我們來了。」我指了指倉庫廠房,說,「和劉三好一樣,死者都是在一個封閉的小房間里被殺的,然後移屍去另外一個地方。這就是兇手作案手法的一致。」

雖然又有一條生命隕滅了,但是此時我卻不應景地有些激動。兇手又出現了,而且貌似露出了更多尾巴。

「死者又是被刀捅死的?」我問。

「不,看頸部勒痕,應該是被勒死的。」胡科長說,「而且屍體上看起來沒有約束傷和抵抗傷。」

我皺了皺眉頭,說:「變換殺人手段很正常,不過和劉三好一樣,都沒有反抗過程,說明兇手的控制能力很強啊!難道有槍?有槍不用,只嚇唬人?」

「類似的不僅僅是小房子殺人然後移屍。」胡科長皺了皺眉頭,彷彿露出了一副有些噁心的表情。

我觀察到了這一點,忙問:「屍體腐敗了?或者,又有老鼠啃咬?」

「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胡科長指了指廠房,仍是一臉不適感。

當了這麼多年法醫,在挑戰重口味這一點上,我還是很有自信的。什麼樣的屍體沒見過?至少我敢吹一吹,我從來沒在屍檢現場吐過。

我微微一笑,拎起勘查箱,率先進入了倉庫。市局技術部門不知道從哪裡借來好幾盞建築工地的鹵鎢燈,這傢伙我有一次在山裡解剖的時候用過,雖然很能發熱、很耗電,但是照明效果還是不錯的。

此時的倉庫大部分被鹵鎢燈照得雪亮,雖然還有一些死角,但是整體格局和內部情況已經看得八九不離十了。

倉庫里一股潮濕發霉的味道,不過這和屍臭來比,根本不算事。

倉庫有六百多平方米,雖然還沒有讓人有一種一望無際的感覺,但空空如也的大倉庫還是讓人感覺非常空曠的。連說起話來都感覺能聽見回聲。

倉庫裡面有幾根水泥大柱子支撐著房頂,有幾根柱子旁邊靠著幾摞紙箱,紙箱表面的字跡早已因受潮、腐爛而不見了,紙箱的邊角腐爛後,露出一些包裹肥皂的塑料袋。地面骯髒不堪,不用林濤說,我都知道這裡不具備提取痕迹的條件。

「果真是棄用的倉庫,東西都被搶沒了。」我說,「屍體在哪兒?」

「不就在這兒嘛。」大寶指了指我背後的肥皂箱子。

我轉過身去的時候,手中的探照燈也把肥皂盒子後面的死角給照亮了。我定睛一看,瞬間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急退了幾步,狠狠地撞在了林濤的身上。

林濤也被我撞了一個踉蹌,高聲叫道:「嘿,踩我鞋子了!」

大寶可能是看到了我煞白的臉色,關切地說:「老秦你沒事吧?」

如果不是大寶的提示,我根本看不到死角處的那一堆黑色的物件。而且,是一堆正在蠕動的黑色物件。

準確地說,如果不是還能看到一個人形的輪廓,根本就看不出那是一具屍體。當我定睛看的時候,我才知道,那是一堆蟑螂,在一具屍體上,覆蓋著密密麻麻的一堆蟑螂。

蟑螂壓著蟑螂,還在不斷地蠕動。黑壓壓的一片,呈現出一個人形。

「哦,老秦怕蟑螂。」林濤嘲笑似的說完,走到屍體旁邊跺了跺腳。

蟑螂四散逃開,還有幾隻飛了起來,掠過我的耳邊飛到身後的牆壁上,然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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