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案 死亡快遞

男女之間不存在純粹的友誼,有的只是愛恨情仇。

——奧斯卡·王爾德

馮之玄一進小區就眉頭緊鎖。

自己住的是一個回遷小區,剛建起來的時候還有模有樣,但是幾年一過,畢竟居住的居民素質有限,小區里到處都堆著垃圾。其實正常來說,小區垃圾都是有人清理的,但這些垃圾的主人並不接受垃圾清理,因為這幾個無業的居民都是從垃圾桶里回收的垃圾,各自選了塊公共區域堆放起來,像是圈地一樣,準備囤起來售賣。

「這個小區里,恐怕只住著撿破爛的、擺地攤的和公務員了。」馮之玄暗嘆了一聲。本身就累得要死,看到這到處堆積的垃圾,更是心煩意亂。

馮之玄家住在二樓,卧室下面的自行車棚就被一個老太婆佔用了,平時都堆滿了回收的垃圾。很快就要到夏天了,那一堆堆的垃圾,就成了蒼蠅、蚊子的大本營。這事直接殃及的就是他二樓的卧室窗戶。就是這個老太婆開的頭,導致小區里回收垃圾、隨意堆放垃圾的人越來越多。老太婆佔用車棚這個事,物業、城管來了不知道多少次,但都拿這個隨時可以進入撒潑耍賴狀態的老太婆毫無辦法。為了逼走城管,老太婆可以在幾十個城管小夥子們面前脫褲子耍賴。確實,一個小區有一個這樣的人,小區物業基本就廢了。

要問馮之玄為什麼不搬家?沒有辦法,他還沒有娶老婆,花盡幾年的積蓄,還向父母借了不少,才付了這房子的首付。他怪自己當初上了銷售商的當了,誰知道五年的光景,像模像樣的小區就變成了這個模樣。也怪他當初貪了便宜,現在要想再去換個房子,按照自己的收入,怕是要等到下半輩子了。

當初聽了別人的話,說是什麼先築巢,後引鳳。現在好了,築了這麼一個破破爛爛的巢,到哪裡去引鳳凰?能引個麻雀來就不錯了。

馮之玄騎車在小區的幹道上行駛,看了看小區拐角處的監控。就連監控都是假的,他的電動車上次被盜,他去物業要求查看監控視頻,結果物業說監控全壞了。就為這事,馮之玄和物業大吵了一架,而且從那時候起,他再也沒有交過物業費。

馮之玄越想越生氣,回到家裡,吃了一桶速食麵,連澡都沒洗,就爬上床睡覺了。都說公務員清閑,都說公務員有福利,可他工作快十年了,咋就越來越累呢?咋就沒見過什麼叫福利呢?半夢半醒之間,馮之玄的腦海里全是怨氣。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馮之玄好像在夢中聽見了一聲女人的尖叫。一瞬間,馮之玄清醒了過來。看看窗外,此時天已大黑,月亮都爬得老高。馮之玄按亮了手機,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二十分。

女人的尖叫彷彿就那麼一陣,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是他在做夢嗎?難道他想娶老婆想到了這種地步?恐怕真的是他在做夢吧,如果真的是有女人在尖叫,有夫妻吵嘴打架,也不可能只叫那麼一聲啊。

馮之玄爬起來,倒了杯白開水一飲而盡。同時,他也在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聲音。雖然小區是雙層玻璃,隔音不錯,但是為了趕在夏天來到之前享受大自然的清新氣息,自己家的窗戶是大開著的。如果有聲音,一定可以聽得見。

外面一片死寂,再也沒有聲音。

馮之玄不放心地走到陽台,上下左右看了看。每家的窗戶都是黑的,並沒有和他一樣被尖叫聲驚醒後起床查看的其他住戶。

這樣看來,那聲音真的就是他夢境中的吧。

馮之玄自嘲地苦笑了兩聲,他的老婆還不知道躲在哪兒呢。

重新躺到床上的馮之玄有些睡不著了,他仔細回憶著剛才聽見的聲音。回想起來,那聲音真真切切的,並不像是夢裡的聲音。他也進入過很真實的夢境,但是像剛才那樣真切,彷彿就在耳畔的聲音,還真是沒有經歷過。這是怎麼回事呢?

當馮之玄重新進入半夢半醒的時候,他又被「砰」的一聲關門聲驚醒了。還是一樣,真真切切。

聲音像是從三樓傳來的。

這麼晚了,樓上還有什麼人出門嗎?

樓上住著一對小夫妻,才貌都很出眾,而且為人友善、彬彬有禮,給馮之玄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馮之玄和他們聊過,男人姓石,和他是同齡人,今年三十二歲,而且和他一樣也是公務員。不過小石的工作大多是在外地,出差的頻率比較高。女人姓曹,不到三十歲,也是公務員。三個多月前,小兩口添了一個大胖小子,女人最近正在休產假,專心在家裡帶孩子。

夫妻倆在樓道遇見馮之玄,都會很熱情地打招呼。有的時候也會一起吐槽那個在公共區域堆放垃圾的老太婆。

雖然都在惡劣的環境里居住,但是人家小石可比自己強多了。好歹人家有一個漂漂亮亮的老婆和一個大胖小子。自己呢,光棍一條。

不過,聲音是從三樓傳下來的嗎?

馮之玄仔細回憶兩次聲音的源頭,越想越覺得就是從三樓傳下來的聲音。他越想越不放心。可是,這對小夫妻住了四年,他就沒見過他倆吵嘴打架。那麼,尖叫聲又是怎麼回事呢?馮之玄越想越不放心,想上去看看。

不過現在都快十二點了,如果自己貿然去敲樓上的房門,會不會被當成精神病啊?

馮之玄又走到了陽台,朝小區大門看去。小區大門附近影影綽綽的,因為小區路燈壞掉了一半,所以根本看不清小區大門的情況。小區的保安都是七十歲左右的老頭,所謂的值夜班就是在門崗里睡覺,所以,小區其實和沒有保安一樣。這會不會讓壞人有機可乘啊?馮之玄把上半身探出陽台,向樓上看去。

可是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什麼,連樓上是不是還開著燈都看不見。馮之玄重新躺回了床上,想再聽聽樓上有沒有動靜。但這之後,就再也沒有絲毫動靜了。百分之八十是自己魔怔了,馮之玄想著。就這樣想著想著,馮之玄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七點,天色已大亮。馮之玄被鬧鈴吵醒了。因為單位要求所有人必須七點半之前到崗,所以他已經習慣早起了。簡單梳洗之後,馮之玄騎車去上班。在開電動車鎖的時候,馮之玄想到了昨晚的聲音,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三樓的陽台。

燈居然是亮著的。可是天明明已經大亮了呀,不行,得上去看看。

馮之玄跑到三樓,趴在門上聽了聽,完全沒有動靜。

可是他們家裡的燈是亮著的呀。馮之玄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依舊毫無動靜,甚至連嬰兒的啼哭都聽不見。

出門了嗎?馮之玄想。忘了關燈?那也不對啊,那麼小的嬰兒,家裡人怎麼可能大清早就帶著出門啊?這不符合常理啊。

他又敲了幾次門,家裡依舊是一片寂靜。聯想起昨晚似有若無的尖叫聲,馮之玄的心裡湧起了一絲不安。

馮之玄重新下樓,在電動車旁邊踮起腳往樓上看,可是並看不到什麼。於是,他騎車到小區大門的保安處,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和保安說了一遍,希望保安可以幫助他聯繫三樓的業主。

保安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歪戴著保安帽,以「葛優癱」的姿勢躺在保安室破舊的沙發上,眯縫著眼睛,聽完了馮之玄的話,說:「你這人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啊?而且,這三樓的人和你有什麼關係啊?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我有的是事情,可沒時間陪你玩。」

在保安室里碰了壁,馮之玄依舊放心不下。想來想去,他掏出手機,撥通了110。

「嘿,這種感覺真帶勁。」大寶說。

勘查一組的辦公室里,大家都在回味著兩天前離開英城市的場景,所有人都依舊沉浸在濃濃的成就感當中。

在英城市放火大案破獲後,我們跟隨辦案的刑警支隊重案大隊民警一起,押解犯罪嫌疑人呂芳到案發現場,對現場情況進行指認。這是所有案件破獲後都必須要進行的一項工作,一來是進一步固定證據,二來也是確定案發過程,為進一步提取物證、總結現場重建得失提供依據。

我們對呂芳的情緒是矛盾的,一方面同情她的悲慘境遇,另一方面,她卻因為前夫的為富不仁而做出錯誤的行為,造成了這麼嚴重的後果。至少三名無辜的孩子不該就這樣結束生命。

我相信,周圍的居民也都是這樣的情緒。

所以,我們在圍觀群眾這種複雜眼神的注視之下,帶著呂芳走進了現場警戒帶。

因為作案過程非常簡單,所以指認現場的過程僅僅持續了十幾分鐘,我們就重新回到警車之上返程。在車輛緩緩發動的時候,圍觀群眾中不知是誰開始鼓掌,緊接著,現場周圍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隨著掌聲的響起,群眾複雜的眼神慢慢地變得堅定,他們選擇了「法律上的正義」。

在夾道的掌聲中,我們緩緩地駛離。

雖然天天出勘各種命案現場,但享受這種待遇還是第一次。所以,我們激動的心情經久不息,甚至回來平復了兩天,心情還是異常地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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