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消失的兇器

你讓我生活在地獄,我就毀掉你的天堂。

——《極度分裂》

邢文長噓了一口氣。

這長達十五天的漫長時間裡,他備受煎熬。父親一個人帶著一大群貓貓狗狗生活了半輩子,幾乎不剩下什麼親朋好友。所以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裡,也只有他邢文一個人在努力了。

父親邢安健早年離異,獨自撫養邢文長大,在邢文去念了大學以後,父親就做起了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他傾盡自己的積蓄,在山裡買了塊地皮,搭建了一個流浪動物收容所。幾乎龍番市所有的流浪動物都會被送到父親這裡收養,也有人會來父親這裡免費領養寵物。可是,在父親的收容所剛剛做得小有名氣的時候,六十歲的父親卻突發心肌梗死去世了。

父親失去意識之前,給邢文撥了電話。雖然邢文第一時間就把父親送去了醫院,但是父親在醫院ICU一躺就是十五天。十五天後,父親迴光返照清醒過來的唯一一句話就是:「快去喂貓、狗。」

邢文沒有去。

十五天里,邢文一個人忙前忙後,哪有時間去照顧那些貓、狗?收容所的貓、狗是圈在院子里養的,能逃出去的貓、狗不會死,剩下的估計在十五天後,也活不了了吧。就算是給父親陪葬吧,邢文這樣想。

在辦理好父親的後事之後,邢文去了收容所,清理父親的遺物。可是,當他走進收容小院的時候,直接給嚇得快尿了褲子。

院子里剩下幾條沒有逃出去的大型犬,但還沒有被餓死。院落的角落裡,居然躺著一具屍體,屍體裸露的部位都已經白骨化了,但是屍體卻沒有腐敗的跡象。

惡犬吃人了!

邢文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收容所,撥打了報警電話。

胡科長給我們介紹完報警情況之後,帶著我們走進了收容所的院子里。院子里很髒亂,到處都是動物的糞便。屍體就躺在收容所的角落裡,面部已經部分白骨化了,但是衣著還是正常的。

「這人是怎麼進來的?」我揉了揉鼻子,問道。

「不好說。」胡科長指了指院落後面的小山,說,「可能是翻柵欄進來的,也可能是從後面的小山上跌落下來的。」

「屍源查清楚了嗎?」我問。

胡科長點點頭,說:「死者的小轎車就停在不遠處的小山下面,車內有明顯的打鬥痕迹。」

「哦?」我說,「那有有價值的痕迹物證嗎?」

「沒有。」胡科長說,「車窗玻璃可能是被磚塊砸破了,車內坐墊有掀起的跡象,經過我們技術部門勘查了以後,並沒有發現除死者外的其他人的痕迹物證。」

「難道是被劫財,然後逃離的時候跌落這裡了?」我問。

胡科長說:「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劫色。這裡面的幾條大狗已經十幾天沒吃東西了,所以對她進行了撕咬。」

「那這樣的話,翻越柵欄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我說,「小山上的痕迹有勘查嗎?」

「小山上到處是雜草,不具備勘查的條件。」胡科長說,「但是雜草有倒伏的現象,所以也不能排除死者是從小山上墜落的。」

我走到院落柵欄的旁邊,柵欄的外面就是一個不陡的小山坡,從小山坡上很容易跌落到院子里。

「是被咬死的?」我的心裡一陣惡寒。雖然被惡犬咬死的案例不多見,但是可以推測,被害人在生前遭受了多麼可怕的折磨。

「還不能確定。」胡科長說,「大概看了一眼屍表,頸部殘存皮膚有齒痕,應該是有生活反應 的。」

「是不是可以通過圖偵來確定死者的活動軌跡?」我問程子硯。

「嗯,不難。」程子硯說。

「那行,我們去屍檢吧。」我見殯儀館的同志已經開始在包裹屍體了,張羅著大家去解剖室準備驗屍。

惡犬咬死人的案例,我曾經碰見過一例。是一名老太太在山裡回家的時候遇見了數條惡犬,最後被惡犬咬死。現場有大量的血跡和大量拖拽、打滾的痕迹。死者的衣服被撕扯得不像樣子。循著血跡,警方最終找到了惡犬的主人,結果是賠償了事。

那起案件中死者全身大面積的擦挫傷,可以清晰地看見動物的齒痕,死因是大面積軟組織損傷而導致的創傷性休剋死亡。那起案件至今我記憶猶新,但是對比起眼前的這起案件,相差甚遠。這起案件當事人的損傷似乎很少,現場地面也沒有那麼凌亂,死者的衣著還基本都是完好的。

屍體沒有腐敗,所剩的皮膚還都可以看出生前的樣子。但是因為被狗啃食,其面部大部分已經白骨化了。這樣的情景讓人有些觸目驚心。

除了少數幾處暴露的頭皮,屍體的頭髮大部分還在,是栗色的,結合死者的衣著情況,說明死者應該是個三十歲到四十歲的女人。女人面顱骨上,可以看到尖牙摩擦的痕迹,缺損的軟組織周圍,也可以看到輕度生活反應。

我們逐件去除了死者的衣服,每一件衣服都是穿著完好的,外衣口袋裡還有手機和錢包,都沒有被翻動。

「沒有任何性侵的跡象,也沒有侵財的跡象。」我一邊說,一邊把死者的衣服整理好,逐件拍照。

衣服去除之後,死者軀幹部的皮膚暴露出來。除了雙手有被撕咬、指節缺失的損傷,其他部位沒有明顯的損傷。

「斷指周圍也有輕度的生活反應。」大寶說,「現在看起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頸部被咬,然後死亡的了,可是頸部的皮膚缺損太多了,實在不好判斷。」

「現場血液不多。」我說,「要麼就是頸部被咬窒息死亡的,要麼就是顱腦損傷了。」

說完,我用手術刀切開了死者殘存的頭皮,完整地暴露出她的顱骨。

「有骨折!」大寶指著死者的太陽穴,說。

死者的顳骨翼點處有一處凹陷性骨折。民間都說太陽穴是死穴,是因為太陽穴這裡的顱骨是最薄的地方,而且顱骨下面有腦膜中動脈經過。一旦這裡的顱骨骨折,就會累及下面的動脈而導致顱內出血死亡。死者的這一處骨折,即便我不開顱骨,也知道她的顱內會有大量的出血,她的死因也正是這個。

「竟然不是因為頸部被咬而死亡啊。」大寶說,「顱腦損傷死亡,怪不得被狗狗們撕咬的地方,生活反應都不是那麼明顯呢,原來是瀕死期被撕咬啊。這樣我心裡好受多了。」

「她是摔死的?」陳詩羽在一旁問道。

我搖搖頭,指著骨折線說:「這一處凹陷性骨折有直線形的棱邊,說明致傷工具是有棱邊的鈍器。現場地面沒有雜物,不可能形成這樣的損傷。」

說著,電鋸已經鋸開了顱骨,我費勁地分離了死者的硬腦膜 ,說:「你看,死者腦損傷也沒有對沖傷 ,說明是打擊形成的,而不是摔跌。」

「開始我們都預感錯了。」胡科長說,「看來這是一起殺人案件。但是這麼嚴重的顱腦損傷,應該是可以直接導致人昏迷的,那麼,難道她是在小山坡上遇襲,然後直接跌落到了院子里?」

「也有可能是在別的地方被打擊,再被人從小山坡上扔進院子里的。」我說,「不過,這樣做毫無意義。如果是想延遲案發時間,最應該隱匿的是死者的轎車。轎車鑰匙都掛在車上,開到偏僻地方藏起來,比這樣藏屍體更有效。」

「那就是了。」胡科長說,「可能兩人在車子附近發生了打鬥,然後追逐奔跑到小山坡上,兇手用有棱邊的鈍器擊打死者的太陽穴,把死者打得跌落到了院子里。死者因為顱腦損傷而死亡,但在瀕死期的時候,遭到了快餓瘋了的流浪狗的撲咬。」

「從屍檢結果上看,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我說,「不過還要結合林濤那邊現場勘查的情況,還有程子硯那邊圖偵的情況。」

「死亡時間也就三天左右吧,末餐飽餐之後兩三個小時死亡的。」我們在分析死因的時候,大寶也沒閑著,根據死者的屍體現象和胃內容物情況判斷了死者的死亡時間。

「原本以為是一起意外,結果是一起命案。」胡科長聳了聳肩膀說。

「沒事兒,至少這一起案件中,我們法醫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如果不出我們的意料,剩下的工作都是偵查部門的活兒了。」我說,「咱不能想著每起案件我們都能發揮最關鍵的破案作用啊,大多數案件,還是要偵查部門主導的。」

「不早了,結束工作,去專案組聽聽各組的工作情況吧。」胡科長看了看錶說。

除了偵查組只回來了一隊,其他各工作組都已經在專案組等著了。既然法醫工作是決定案件性質判斷最關鍵的因素,所以我也就最先發言:

「死者的衣著整齊,沒有任何被性侵的跡象,隨身有一個手機和一個錢包,錢包里有一千多元現金。根據屍體檢驗,死者應該是被有棱邊的鈍性物體打擊頭部導致顱腦損傷死亡的。因為只打擊了一下,加之頭皮大部分缺損,所以無法再進一步推斷致傷工具了。」我有些遺憾地說,「結合現場的情況,死者應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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