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姐妹

關於姐姐,外婆的筆記本上有這樣的記載。

萬佑子真的喪失了記憶嗎?

電視劇里經常有,人的頭部受到重創後可能會失去記憶,但是萬佑子似乎並沒有受傷的痕迹。還有的人在經歷了常人難以想像的殘酷生活後,為了保護自己也會無意識地把記憶封閉起來,這倒是有可能。但是聽春花講,萬佑子被發現的時候,雖然好像幾天沒好好吃飯,身體比較虛弱,但是身體上並沒有發現暴力虐待或性侵的痕迹。雖說讓這麼小的孩子離開父母本身就是一種很殘酷的經歷,但是,這就足以讓孩子失去記憶嗎?而且,提到學習能力,也有不可思議的地方。雖然萬佑子有兩年時間沒去上學,但據說上了新學校之後,還能跟得上學校的課程。結衣子也說,萬佑子還能想起失蹤之前的很多小事。可是,都恢複到這種程度了,為什麼還想不起失蹤這兩年里發生的任何事情呢?一問她這兩年都發生了什麼,萬佑子都會用力地搖頭。

經歷了那麼多還能平安無事歸來的外孫女,也許我不應該有絲毫的懷疑。因血緣關係聯繫在一起的家人,是絕不能相互懷疑的。不管外人怎麼說,至少我們應該相信自己的孩子。可是,儘管如此,每天晚上我躺下之後,心裡都會冒出懷疑的小芽。

萬佑子真的喪失了所有記憶嗎?

如果不是那樣,那萬佑子為什麼要表現出失憶的樣子呢?莫非背後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最容易說得通的理由,就是她在有意保護兇手。萬佑子剛失蹤的時候我就猜測過,兇手可能是很想要孩子但自己生不出來,或者是特別愛孩子可是孩子卻意外死亡的女人。如果是這樣的人拐走了萬佑子,那麼這兩年里她肯定會對萬佑子特別好。但是,像那樣過家家一樣的生活不可能長久地持續下去。好學的萬佑子肯定希望能去上學,而且她生病的時候那兇手也得帶她去醫院看病。這兩個原因就足以讓過家家一樣的生活難以長期維持。因為萬佑子只要一出來,就有被人發現的危險。恐怕兇手想結束這種生活,還主要是因為第二個原因。因為萬佑子的身體比一般孩子要弱一些,經常會生病。可能兇手就是因為這個,把萬佑子送了回來。這兩年來,萬佑子也對兇手產生了感情,不想把這個像媽媽一樣照顧自己的人交給警察。或者那兇手在放萬佑子回家的時候,也懇求過萬佑子不要告發她。所以回來之後,萬佑子才會裝出完全喪失記憶的樣子。

如果這種猜測是準確的,那我就沒有任何煩惱了。不管萬佑子的失憶是真的還是裝的,但至少回來的人是真的萬佑子。至於抓兇手的事,交給警察就好了。

可是,我心中的疑慮,本質到底是什麼呢?

真的是這張臉嗎?真的是這個聲音嗎?如果我始終帶著一雙懷疑的眼睛看待萬佑子,恐怕真的也會被我看成假的吧。不過,最讓我感覺「彆扭」的時候,莫過於和萬佑子一起吃飯的時候。萬佑子以前拿筷子的方式有這麼難看嗎?發現這個情況之後,再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我的眼睛就經常放在萬佑子拿筷子的手上。萬佑子她們小的時候,我就曾經跟春花提過,小時候不好好教孩子拿筷子的話,長大了到外面可要給你丟人喲。可是春花似乎並不太在意,打馬虎眼地說,孩子長大了自然就會拿筷子了。可能是因為女婿忠彥拿筷子的習慣就不太好,孩子也沒有教好,而春花那麼說是為了幫她老公打圓場。所以,以前萬佑子和結衣子到我家住的時候,雖然玩具、糕點我盡量滿足她們的要求,但在吃飯的時候我對她們拿筷子的姿勢就提出了比較高的要求,甚至還動手打過她們。所以,這兩個孩子被我訓練得拿筷子的姿勢都很好,至少在外面吃飯不會丟人。但是,萬佑子回來之後,怎麼拿筷子的姿勢變得那麼難看?

面容和聲音,可能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改變,這個我可以理解。但是,像用筷子這種用身體記憶的技能,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喪失。有一次,我若無其事地跟春花提過,說萬佑子怎麼連拿筷子的姿勢都忘記了。之前,只要我提出質疑萬佑子的言論,春花都會暴跳如雷,這次也一樣,她生氣地說:「這兩年孩子連飯都吃不上,哪有筷子用!」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在春花面前提過筷子的事兒。我和冬實倒是說過,可那孩子說出了一個讓我想都想不到的猜測。

冬實說:「是不是有人在得知萬佑子失蹤之後,把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送進了咱們家?」

冬實接著解釋說,有些因為家庭生活困難養不起孩子的父母,或者想把孩子遺棄的父母,說不定會認為萬佑子失蹤正好是個機會。如果恰巧這些人家裡的女兒和萬佑子年紀相仿,而且和我們發的萬佑子的照片比較相似的話,說不定真有可能冒充萬佑子,並製造一個失蹤女孩被發現的現場。也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在家裡受父母虐待的女孩子,自己想出這種辦法來到咱們家。

我立刻笑了出來,說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確實,冬實的猜測可以解釋萬佑子假裝失憶和拿筷子姿勢與以前不同的問題。但是,回來之後的萬佑子又恢複了以前的記憶,對於以前她在家裡生活的細節,基本上都可以說出來。連每個家人的生日都說得出來。如果是毫不相干的外人,怎麼可能知道這些?另外,萬佑子回來之後,雖然還沒來我家,但家裡人都去看過她了,每一個親戚她都認識。有一次我去看她的時候,她背的書包剛好是我以前給她買的。就是買旱冰鞋那次一起買的書包。當時萬佑子跟我說:

「外婆,您還記得這個書包嗎?當時我說要買小一號的,結果您堅持要買這個大的。還是您有遠見,這個書包現在我還能用,當時要是買小了,現在恐怕就背不了了。」

她竟然連這個細節都記得,說實話,當時買書包時我和萬佑子的這段對話連結衣子都不知道。

萬佑子應該不是假的。

樓下有動靜,這可把我嚇了一跳。因為住慣了單身公寓,只有一個房間,沒有樓上樓下,所以也就很久沒有聽過樓下的動靜了,因此這次著實把我嚇了一跳,這也讓我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在父母家裡。我走出房間,躡手躡腳地來到樓梯口向樓下望去,發現樓下的燈被人打開了。我走下樓,看到玄關處很隨意地放著一雙男式皮鞋,我知道是爸爸回來了。

我走進客廳,站在廚房冰箱前的爸爸聽到了動靜,似乎也被嚇了一跳,轉過身來驚恐地看著我。「原來是結衣子啊。」看清我之後,爸爸揉搓著胸口舒了口氣說道,看來我把他嚇得不輕。

「你還沒睡啊?」

「啊,不是,我聽見樓下有聲音,就下來看看。」

「哦,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啦。」

「沒事。對了,您不是說今晚不回來的嗎?」

「……工作提前做完了。」

「媽媽的病情怎麼樣了?」

「啊,不用太擔心。明天你不是要去醫院看她嗎?」

似乎爸爸也不太清楚媽媽的病情,再說幾個小時之後我就能在醫院見到媽媽了,所以就沒再追問爸爸。我點了點頭說:「明白了。」爸爸轉過身去打開了冰箱,從裡面拿出罐裝啤酒和姐姐給他準備的菜。

「晚飯你吃了嗎?」爸爸問。

我也是點了點頭。雖然上次見面還是過年的時候,和爸爸已有半年沒見了,但我不知道該和他說點什麼,頭腦中沒有一個詞兒會主動地跳出來。

「那我上樓睡覺去了。」

說著,我轉身邁步準備上樓,可是又忽然想起來,好像有句話想和爸爸說,於是我又轉過身來,對爸爸說:

「爸爸,今天我見到萬佑子了。」

「哦,你姐姐發簡訊跟我說了。」

爸爸說這話的時候一臉茫然,意思好像是說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麼。我真想再補充一句:「不是姐姐,是萬佑子喲。」可是,看眼前的狀況,爸爸並不會理會這些,他只是把我當作一個擋在廚房與餐廳之間的障礙物。

我也覺得無趣,只好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晚安!」就轉身上樓了。

回到房間後,我不知不覺地苦笑了一下。因為,在我們家裡,至今仍然不接受「科學證明」的人,恐怕就只有我一個了。

外公強硬地提出要對萬佑子姐姐進行DNA鑒定,是因為他看了外婆的筆記本。

以前,沒有什麼特別重大、緊急的事情,外公從來不到我家來。但是,在女兒節(每年三月三日——譯者注)那天,外公居然親臨我家。因為外婆說,萬佑子和結衣子已經兩年沒有一起過女兒節了,今年要給她們倆好好慶祝一下。所以他們決定在女兒節的前一天到我們家來準備一下。外婆比他們都早來一天,晚上就住在我家。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三日的那天上午,外公、冬實姨媽和爺爺、奶奶才過來。

放學後我先回到了家裡,兩個小時後媽媽也把姐姐接了回來。姐姐一進門,就看見客廳里精心擺設的七層階梯狀裝飾台,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說:「哇!女兒節到了!」她的這個反應和我的萬佑子姐姐一模一樣。可是,接下來姐姐把目光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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