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愛之底線

愛是痛苦的,但同時,它也是甜美的。正因為如此,才有這許多俗男凡女,身不由己地爭相淪陷。

在N市住了多年,寶凝最喜歡的是它的初秋。天空總是碧藍如洗,雲朵擠擠挨挨,遠處的青山格外蒼翠,連空氣也讓人倍覺分外清新。常有微風拂臉,摒卻了酷暑的熱燥,帶著初秋特有的沁涼,像初生嬰兒肥嘟嘟的小手,天真無知地撫過。

這樣的季節太適合結婚。

在丁遲的陪伴下,寶凝又去了一次陽明山。雪姨看到她,便孩子氣地笑起來。許是血液中的血緣作怪,她看到寶凝,自有一番親切。

寶凝握住她手,微笑問道,「你好嗎?」

雪姨貪婪地盯著她看,良久才說道,「寧寧,你終於肯來看我了……」

寶凝的心一顫,笑容凝結在臉上。

雪姨伸出手,顫顫微微地撫摸她面龐,喃喃說道,「有人跟我說過,你很快就會來看我。我以為他們騙我的,他們最喜歡說謊騙人,說我表現好了,你就會來看我……」她眼角滲出淚花,「你真的來了啊……」

寶凝其實並沒有心理準備,她沒打算好怎麼在母親面前坦白自己就是她的寧寧,但母親的意識顯然已經出現混亂,又或者她需要認定一個女孩便是她的女兒……無論如何,她自不能讓她失望,於是輕輕點頭,溫柔地道,「是啊,媽媽……」

這聲媽媽一叫出口來,雪姨哇地便哭起來,「寧寧,你去哪了,我到處找你不到……你知道不知道,媽媽很害怕……」

寶凝眼眶一熱,攬住母親肩膀,「別怕媽媽,我在這裡……」

護士推門而入,詢問道,「她情緒有點激動,要不要打一針?」

寶凝搖搖頭。

她把母親抱緊一點,母親那麼瘦,像孩子一樣乖乖地伏在她懷裡,寶凝像是自言自語地輕聲道,「等你病好了,我就接你回家。」

丁遲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溫和道,「那是一定的。」

他們傍晚才離開陽明山。

寶凝覺得累,不想說話。丁遲彷彿也有心事,一路上也默默無語。車子最後停在寶凝樓下,寶凝正想問一聲,「要不要上去坐一會?」丁遲的電話已經響起來。

他接通電話,臉色突地變得很難看,只簡潔地說道,「我馬上到。」

寶凝顧自打開車門,說道,「我先上去了。」

丁遲說:「我晚點過來看你。」

她想說不,但轉念一想,他即將成為她的丈夫,他要來看她,無論何時,都天經地義。於是輕輕點頭。

她獨自做了炒麵,外加紫菜蛋花湯,根本毫無技術可言,但確實餓了,把全部食物吃光光。

她走到牆邊,輕輕撕下一張日曆。已經四號。還有五天,她就成為丁遲的新娘。

她看過新房,布置得無可挑剔,看得出來丁遲確實花費非常多的心思。

她安慰著自己,也許他確實想要給她幸福。

夜極深他才來到。寶凝聽到門外有聲響,立刻關上網頁,趿上拖鞋去開門。外頭果然是丁遲,許是天空下了雨,他額前的頭髮濕了,貼在眉上。

寶凝急忙去拿毛巾,遞給他,「來,擦下頭髮……」

他驀地抓住了她的手,聲音暗啞,「寶凝,你也關心我,是嗎?」

許寶凝怔住了,含糊地反問道,「你怎麼了?」

他逼近她一點,眼睛緊緊地盯著她,「是嗎?你心裡其實也有我的,有的,對不對?」

許寶凝輕咳一聲,不易察覺地後退一步,輕聲道,「要不要給你煮點兒薑糖水?」

他看著她,目光中閃過一線失望,但不過剎那間,他已恢複常態,嘴角帶起淡淡的微笑,「我沒事。給我杯白開水。」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瞥一眼几上的手提,說道,「老是對著電腦,對眼睛不好。」

寶凝把水遞給他,乖巧地答,「嗯,我知道。」

他緩慢地喝著水,良久也不再開口說話。寶凝知他愛看新聞資迅節目,主動調了電視頻道。

他終於說:「過來,寶凝。」

寶凝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她不是沒想過這一刻。她無數次地提醒過自己,這一刻總有一天要來到,她需得有心理準備。她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

他抬起頭來看她,雙眼微微迷縫,「寶凝?」

寶凝深吸口氣,臉上不自然地露一朵微笑,她機械地走到他身邊,他伸出手來,不輕不重地一扯,她便倒在他身邊。他趁勢俯在她身上,臉挨近她的,微熱的唇摩挲著她的耳際。她心內恐懼,全身不覺地僵硬起來。他像是無所察覺,大手捋住她長發,聲音壓得極低,「寶凝,寶凝……」

她一動不動,他的唇尋找過來,她終於隱忍不住,別過臉去。他怔住了。她不敢看他,微微地閉上了眼。身上突然一松,是他立起了身子。

他端起尚未喝完水的杯子,再輕喝了一口水,像似漫不經心地說道,「剛才在回來的路上,我聽到消息說,顧思存被人砍傷。他今晚像是與合作方一塊吃飯,剛出酒店,就撲出來一個瘋子……」

許寶凝怔怔地看著他,無意識地問道,「你說什麼?」

砍傷?誰?

丁遲放下水杯,燃支煙吸上,緩緩道,「趕得及的話,你應該還可以見他最後一面。不不不,也許也沒這麼嚴重,是我太誇張了……」

她慌亂地站起身來,茫然不知所措地東張西望,到底是要先找外套還是先穿鞋子?

「他怎麼了?」她突然掉過目光,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是你?你找人砍傷他?」她表情可怖,像是想要吃掉他。

他淡淡地回視著她,平靜地說:「我要是知道你反應這麼激烈,我一定找人砍傷他……讓他永遠不能復原,永遠也不能再見你……」

她低低嘶叫一聲,伸手揮落几上雜物,玻璃杯落在地上,嘩地碎掉,她視若無睹,踏著一地狼藉去開門,丁遲在她身後提醒她,「你的腳……」

她茫然地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腳,許是被玻璃碎片弄傷了吧,小腳趾旁滲出鮮血。並不疼啊。她想。是心在疼。那種緊緊被揪起來的疼。她胡亂地套上拖鞋,拉門出去。

夜太深了,沒有車。她等不及,便在街道上小跑起來。跑了一陣,整張面孔已經被夜風吹得麻木,遠遠地看到有車燈逼近,想也不想便撲上去,招手狂叫,「停車停車!」

恰好是一輛計程車,司機一看她樣子,頓時嚇了一跳,她急急地道,「開車,開車!桃源路……」

司機奇怪地問道,「不是去醫院嗎?小姐,你的腳好像受傷了……」

她急起來,叫道,「要你管,叫你去桃源路!」

司機「哦」了一聲,不敢再多問,車子疾馳而去。寶凝心急如焚,只一個勁地催促,「快點兒,您開快點兒,你到是快點兒啊……」

車子終於停在顧思存所居住的小區外,寶凝其實根本沒記住這小區的名字,但整條街上,就數這小區最為矚目,她因此倒留下印象了。

直到此時,她才想起來,她不知道顧思存住在哪一幢樓哪一套房,上次匆匆離開,根本沒留意。她腦子裡迅速轉動一下,直接撥通了陳嘉妮的手機,陳嘉妮乍然接到她的來電,著實嚇了一跳,「怎麼了,寶凝姐?半夜三更的,出了什麼事?」

許寶凝只著急地問,「顧思存的住址,給我一下……」

陳嘉妮不敢怠慢,迅速答道,「二組團一幢8A……怎麼了……」

寶凝已經掛了電話。

二組團A幢……

她急得想哭,這麼大的一個小區,要從何找起。眼看保安亭還亮著燈,急忙撲了過去,「您好,請問二組團A幢怎麼走?」

年輕的保安詫異地看她一眼,「前行一百米左轉,直走五百米再右轉……」

許寶凝打斷了他,懇求地道,「麻煩你給我帶個路好嗎?我有點急事……」她慌亂不已,從包里扯出兩張百元鈔票摔在桌上。

保安徹底愣住了。

許寶凝已經等待不及,嚷起來,「走啊!走啊!」

保安回過神來,匆匆忙忙地「哦」一聲,率先走在前頭,嘴裡說道,「其實也不遠……」

誰說不遠的?這時候哪怕僅一米距離,她都覺得天高水長般遙遠。

終於保安停住腳步,指著前面的高樓,「哪,這裡就是一幢……」

話音未落,寶凝已經小跑著衝進大堂。

8樓!她使勁摁著電梯。

她幾乎是粗暴地踢門,叫:「顧思存!顧思存!」

門打開了,露出顧思存疲憊的面孔。他驚異地看著她,目光自然垂下,「你怎麼來了?你的腳怎麼了?」

她想也不想地撲過去,緊張問道,「你沒事吧?嗯?哪兒受傷了?什麼人要砍你?」她細細審視著他全身。是的,他看上去是有些精神不振,但顯然好端端地,絲毫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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