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理髮之死

薛隊帶著李出陽和孫小聖當晚就回到了古城。仨人都知道回去凶多吉少,所以一路無話,旅途沉悶。古城高鐵站在郊區玉川,他們仨下了車,孫小聖又餓了,老薛只能帶倆人去吃飯。此時剛剛早上八點,仨人在玉川隨便找了一家早點鋪吃飯。孫小聖要了一屜燒賣大口嚼著,抬頭一看薛隊和李出陽,一個只顧抽煙,一個只吃了一兩個就玩上了手機。小聖抹了下一嘴的渣子,問他們:「你們怎麼不吃啊?」

「都這會兒了,誰還二百五似的吃得下飯?」李出陽說。

孫小聖一臉醬紅,看看薛隊,又看看燒賣,還是忍不住繼續吃了。

這時薛隊接了一個電話,嗯嗯啊啊地應了幾聲,說:「對對,我們剛下高鐵……現在還在玉川……什麼?玉川哪兒?好,現在就過去?」

李出陽和孫小聖一起抬了頭。薛隊放下電話,說:「玉川合璧鎮一家理髮館出了事,老謝讓咱們過去看一眼。」

有活兒了,出陽、小聖暫得一份心安,跟著薛隊打車來到合璧鎮。這是一座旅遊小鎮,模仿江南水鄉通了一條城中河,水中可以行船,路邊還有各色小吃和紀念品。出事的理髮館叫「雪兒髮廊」,是小鎮上僅有的三家理髮館之一。和另外兩家比起來,這家還是老字號,老闆叫胡安,老闆娘叫公雪,在此地經營多年,口碑一直不錯,積累了很多回頭客。

理髮館是個二層小樓,一樓營業,老闆和老闆娘住在二樓,夥計們住在後面小院兒。兩口子還有個孩子寄養在公雪娘家。老薛到時,理髮館門口已經被圍觀群眾堵了個水泄不通。薛隊仨人扒開人群,看見廳裡面一男一女正和派出所民警溝通著什麼,想必就是老闆和老闆娘了。一些夥計站在四周,看著不遠處明晃晃的警戒線。小聖和李出陽過去,發現在理髮區後面還有一個洗頭區,那裡有三個仰式洗頭池,中間的池子上躺著一個蓋著白布的女人,應該就是死者了。李出陽上前給正在勘察的民警出示了工作證,扒開警戒線進去查看。他發現地上有一盞摔得七零八落的大頂燈,再一掀死者頭部,已經被砸得血肉模糊了。

「燈掉下來砸死的?」出陽問民警。

「對,目前來看是的。急救車已經來了,醫生到現場就說沒氣兒了,現在車在外面等著把人拉走呢。」民警答道,「死者叫賈玉丹,是鎮上的居民,家裡是賣茶葉的,平時經常來這家理髮館做頭髮。」

小聖在一邊人五人六地勘察現場。屋裡供台上沒佛爺沒菩薩,倒有隻招財貓。小聖好奇地一提貓耳朵,那隻貓耳朵顯然是壞掉後被臨時粘住的,竟然掉了下來。孫小聖嚇出一身冷汗,趁著周圍沒人趕緊悄悄地把耳朵擱上。

然後,他假模假式地問夥計:「怎麼洗著洗著頭頂燈就掉下來了?」

出陽摸摸自己包著紗布的腦袋,心想,摔地上磕一下還如此受重創呢,別說從兩米多高的屋頂上掉下來這麼一大傢伙了,即使不死也要被砸成傻子。

裡面正說著,外面賈玉丹的婆婆和丈夫都來了,還沒進門就哭天搶地,民警攔不住。他們進來一邊撲向屍體一邊嚷嚷著讓保護現場,不許別人動屍體。小聖怕他們破壞原始現場趕緊攔著不讓過來,沒想到人是攔住了,賈玉丹丈夫卻拿出手機四處照,跟交通肇事了一樣手忙腳亂地取證。

李出陽四下看了看,吊燈雖然是鐵的,但已然被摔得不成模樣。人的頭骨也十分堅硬,吊燈的燈罩已經嚴重變了形,燈泡、塑料罩和一些螺絲等東西碎了一地。出陽仔細查看,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小木塊。他拿起來仔細看了一下,又四下查找,果然又發現了另一塊一模一樣的。

孫小聖這時不知怎麼回事,已經和死者家屬揪扯上了。出陽過去才知道,原來是醫生要把屍體拉走,家屬死活不讓。孫小聖跑過去解釋,被家屬扯得脖領兒扣子都掉了。賈玉丹的婆婆坐在地上哭爹喊娘,賈玉丹的丈夫還在指著孫小聖的鼻子理論。薛隊跑過來問是怎麼回事,這倆家屬一個瞎嚷嚷,一個沒完沒了地哭。賈玉丹老公說:「他們得賠錢!這家破店,不賠錢我就告死他!」薛隊說:「那是法院的事。你們都消停消停吧,我們這兒幫著收集證據,到時候你們起訴的時候沒準兒還用得著呢。」

這倆家屬也是看人下菜碟,感覺老薛像個領導,也就不再過多饒舌,哭哭啼啼地看著醫生把屍體拉走。薛隊又去詢問店員了。

李出陽這會兒把孫小聖拽過來,說:「你發現什麼沒有?」

孫小聖翻著眼睛:「什麼都沒發現。」

李出陽說:「你行了你!知不知道咱倆現在什麼處境,這是個機會。」

「什麼機會?」

「如果現在咱們把這案子辦好,回到隊里老薛也和老謝有的說,不說將功抵過,最起碼不是一無是處!」

「說得跟真事似的——又憋什麼壞呢?老謝又不是傻子。」孫小聖話雖說得直,眼睛卻不敢看出陽。

「好,那你就混吧。」李出陽不忿地點了一下頭,扭身就走。

孫小聖把他拉住:「那你是什麼意思?」

「咱倆這回要一起把案子破了,知道嗎?!不能再讓老薛認為因為咱倆有矛盾才耽誤事。」李出陽不耐煩地解釋。世道真是多變,李出陽沒想到自己還有主動和他合作的一天!

「反正我什麼都沒發現,是意外吧。」孫小聖犯嘀咕,這傢伙八成是來套話的。

李出陽說:「這起案子應該不是意外,是謀殺。」

孫小聖吸了一口涼氣:「你怎麼知道的?」

李出陽伸出手心,正是他找到的那兩個木塊兒:「知道這是什麼嗎?」

「不知道。」

「這是木楔子。」

「什麼是木楔子?」

「以前這東西是榫接時做固定用的,現在在工程中也一般能起到臨時固定作用,但是絕不能長期使用,因為它並不很牢固。這東西剛才出現在案發現場,很可能是隨著頂燈掉下來的,如果在頂燈的鑽孔或者掛板中使用這個東西,那就太危險了。所以說,這個頂燈掉下來不見得是意外。」

孫小聖暗暗折服,臉上還是極度不屑:「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燈上用它做了手腳?」

李出陽沉吟道:「也不一定做了手腳。很可能燈最初安的時候就存在這個隱患,某個人利用了這個特點,然後藉助外力讓燈掉下來砸到人。還是要先看看當時理髮館裡誰有犯罪動機。」

他倆直接去找薛隊,薛隊也在找他們。老闆娘公雪正在接受詢問,一邊哭一邊說:「最近我真是禍不單行,誰想到家裡還能遇見這種事。我早就跟胡安說過這個燈不安全不安全,可是一忙起來就全忘了,這下完了。」然後又是哭個不停。

「禍不單行是什麼意思?」

「哦,我有兩個弟弟,一個叫公小軍,一個叫公小國。」公雪是個挺得體的婦人,話語間甚至透著幾分靦腆,要不是那一頭黃毛還真聯想不到她是開美髮店的。她一邊說一邊指著身邊的一個殺馬特頭型的年輕男人,「他是小軍,一直在店裡給我幫忙。小國最近得了重病,一直在醫院,我和我老公還有小軍就是醫院跟理髮館兩點一線地跑,所以才疏忽了店裡的好多事情。」

「事發的時候,這家店裡都有誰?」

據公雪回憶,事發當時天剛剛擦黑,正值飯點兒,店裡客人比較少,只有賈玉丹和一位小夥子。店員吳昌紅在前台,胡安和小軍則在樓上。她親自給賈玉丹洗的頭,洗著洗著發現洗髮液沒有了,就去後面拿,剛走沒幾步,吊燈就掉了下來。

李出陽問:「你是老闆娘,為什麼親自給客人洗頭?為什麼不讓吳昌紅給賈玉丹洗?」

公雪無奈地搖搖頭:「這個賈玉丹……對小紅不太滿意。不過倒也沒發生過什麼事。」

幾人發現關鍵點:「什麼意思?」

「就是有一次小紅給她燙頭,她認為小紅給她燙壞了,倆人吵過一次。其實那個頭髮真沒燙壞,只不過她覺得效果不好。沒辦法,那次還是給她退了一半的錢。不過她跟我的關係還行,也沒因為這件事就斷了來往。畢竟我們做生意一直和和氣氣的,要不然也不會給她退錢。」

這點倒是。做了半天詢問,街坊四鄰對胡安和公雪一家無不讚不絕口。都說他倆夫妻恩愛,生意和睦,倆人開理髮館這麼久,從未和顧客紅過臉,也基本是有求必應。有的時候鎮上有老弱病殘需要理髮不方便出門的,胡安、公雪夫婦還上門服務,十里八鄉頗有口碑。但好人沒好報,本來是和風細雨的一天,誰知道竟然攤上這麼個事。

「天有不測風雲呀。去年我算命,大師就告訴我年底我有一難,我還說年底去廟裡燒香呢,沒想到香還沒燒呢,事兒就來了!」老闆胡安說。胡安是個壯漢,和小舅子不同,穿著一身髒得看不出本色的工作服,一看就是實幹型的。他無奈地坐著跟小聖他們嘆氣,這幾分鐘里好像把一輩子的氣都嘆盡了。

「你這燈以前出過什麼問題嗎?」孫小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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