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恩師遇刺

這一晚上小聖和同事們都在辦理這件故意殺人案,學校、法醫中心、法制處三點一線來回跑,終於在第二天上午把劉雪梓送進了看守所。他們三隊年輕人多,再加上有小聖這塊活寶,干起活來嘰嘰喳喳地整個一喜鵲窩。同事黑咪,大名寧康,年長小聖一歲半,皮膚黝黑,足球奶爸,生活里好像除了球鞋就是奶嘴。黑咪和小聖自小都是古城的衚衕串子,逗貧對頻率,互噴有節奏,就差一個手裡揉倆大球了。黑咪和小聖就紅過一次臉,那是年初黑咪家閨女出生,起名字徵求小聖的意見。小聖給起了兩個,一個叫「寧財神」,一個叫「寧有種」,還說是陳勝的名言,被黑咪潑了一身茶葉。

同事蘇玉甫歲數比小聖小一歲,悶騷內秀暗夜宅,低調內斂結婚狂,成天除了工作就是玩遊戲搞對象,話雖不多,但好比下水道里蹦出的金豆子,句句經典。那回看監控查找嫌疑人,嫌疑人騎自行車自南往北行駛,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就不見了。於是小聖負責東邊道路的監控,黑咪負責西邊的,黑咪說沒發現往西邊拐,小聖同樣也一無所獲。蘇玉甫說,小聖不靠譜。小聖急了:為啥?蘇玉甫說:你看的錄像時間沒調對,看的是頭一天的。小聖頭皮一麻,跳回屏幕前確認,又憤懣大叫:你凈扯,時間沒錯!蘇玉甫指著他看著薛隊:看見沒,時間對不對都不確定,能說他仔細看了嗎?

還有一位就是金銀燦,這是個女的,三十齣頭,實際年齡看起來還要小些,於是更樂此不疲地往嫩了打扮,下了班就短裙黑絲地去學校接孩子。孩子去年查出了多動症,丟三落四喋喋不休,燦燦身心俱疲,精心呵護的面容一年間老了好幾歲。所以燦燦是對小聖最寬容的一位了,因為她常想萬一孩子醫不好,長大後估計和小聖沒兩樣。面對小聖這個大齡多動症,她還能更好地對自己的孩子從長計議。每每小聖惹毛了誰她去打圓場,或者小聖辦錯了事她幫忙擦屁股,小聖都想:燦燦姐俠肝義膽、古道熱腸。燦燦心裡則想的是:熊孩子,媽理解你,媽理解你。

除了這三位主要骨幹,還有兩個實習生王木一、樊小超。還有就是小聖的夢魘李出陽了。

他們中午回隊吃飯時,李出陽就回來了。

小聖當時還不知道,這一宿沒合眼,走路都打晃,踩著棉花一樣到食堂去吃飯。食堂里全是人,影影綽綽的,撥動著空氣里熱乎乎的菜味兒。小聖動作慢,排到隊伍中間時看見黑咪、蘇玉甫他們已經坐一圈開吃了。小聖剛想叫黑咪給自己佔個座,發現李出陽正坐在那裡和他們談笑。李出陽回來了,任務完成,安然無恙,應該算凱旋吧。孫小聖想,自己也不次,剛剛還破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案子呢,有的聊。

忽然,他覺得這飯堂里的菜味兒開始洶湧了,也噁心人了。

他要了一份糖醋排骨,隨著隊伍往前走,接著想:李出陽回來了,自己就該和他進專案了。進專案不要緊,關鍵是自己和李出陽犯相,太敗壞心情。李出陽外在條件是挺出眾,但這是硬體,小聖不屑於拼硬體,沒意義,也太俗氣。關鍵是這傢伙壞,壞完了還嘚瑟,嘚瑟完了還扮無辜,有一套完整的裝逼體系,這就是本質問題了。好比賣蘿蔔,你老老實實賣你的,他攤位比你好,你認頭,但他賣的還是打葯的,你怎麼忍?還好比打靶子,你眼神沒他好,你認頭,但他靶子還比你的大兩圈,你怎麼忍?!

小聖想,都說忍字頭上一把刀,李出陽這把刀還是把鈍刀,磨洋工一樣把他的肉唰唰唰地往下片。太可怕了,小聖想,他決定去找薛隊,不入專案組。

他唰地一定身,隊伍卻沒停,身後一個治安支隊的大哥端著飯盤嘩啦就頂了上來。

「哎喲喲,你怎麼不走呀?」

「您也不看看交規,追尾了誰負全責!」小聖一邊把毛衣脫下來一邊嘟囔。一看毛衣背後,已然沾上了一大片菜湯,還羞答答地掛著兩根豆芽菜。

身上只剩一件紅秋衣的孫小聖落魄地坐在同事面前。大家都吃著飯聊著天,李出陽跟小聖打了聲招呼,也沒奚落他的奇裝異服,繼續跟蘇玉甫聊著天。一會兒快吃完了,李出陽才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對了,跟你們說說這回我們出差抓人的事。」

小聖隔著紅秋衣給自己蹭痒痒。出個破差,好像拉屎都比別人有貨了。

出陽坐得筆直。他一向如此,站有站相坐有坐姿,不僅面相好,形態也周正。他不緊不慢地說著:「這次我們抓逃犯的地方是山西一個鄉鎮。逃犯的家周圍除了一片墳地什麼都沒有,因為逃犯很久不回家,但和我們收到的消息不太吻合,所以我們就通過當地派出所找了一個線人幫我們試探。這個線人叫狗剩,是鎮上飯館管送餐的,除了傻點兒人絕對靠譜。據當地派出所說,逃犯家經常從他家飯館訂外賣。於是我們等了兩天,逃犯家還就真訂了外賣,我們就帶著狗剩去送餐。當天時間挺晚的了,得後半夜了,我們跟在狗剩的後面,讓他拿著餐去敲門,周圍黑乎乎的沒有路燈,狗剩還沒走到門口呢,就頭朝下撲通一聲掉到路邊的糞坑裡去了。」

燦燦和黑咪大笑了起來。小聖也笑,冷笑,沖蘇玉甫嘟囔:「人家吃飯他說糞坑。」

蘇玉甫問李出陽:「然後呢?怎麼樣了?」

「然後我們一夥兒人趕緊把他拽上來呀。幸虧糞坑是半乾的,那傢伙就是上身髒了,但他也沒帶多餘的衣服。我們一看挺著急呀,再不送,恐怕逃犯家就要關燈睡覺了,於是就找出一件警用大衣,把上面的警號呀、警銜兒呀都撕了,給他將就穿上,想著大黑天的應該也看不出來。於是狗剩就穿著那件什麼都沒有的大衣去敲門。沒想到這逃犯還真在家,他母親開的門,看著狗剩穿了這麼一身衣服,嚇了一跳,趕緊叫逃犯過來看。狗剩嚇壞了,直說:我不是警察!我不是警察!逃犯一看這大衣上什麼標誌都沒有,又把衣服從他身上扒了下來,笑著說:你就真說你是警察,沖你這身破紅秋衣,我也不信!」

他們這一桌人都跟慢鏡頭似的扭頭看小聖,然後樂翻了天。

孫小聖啪地把勺子摔在桌子上:「李出陽,你大爺!」

李出陽一臉驚訝:「喲,小聖,我沒注意看,你穿的也是紅秋衣,不好意思。」

「你就編吧你!剛從糞坑裡上來,一身烘臭,怎麼可能還送餐?!」

「逃犯是瞎鼻子。」

「他媽也是瞎鼻子?」

黑咪憋著笑起身來勸:「別急,狗剩——哦不是,小聖。有可能遺傳的、遺傳的。」

周圍人全看他們這一桌,不用猜也知道這個身穿紅秋衣和大家格格不入的傢伙在抽風。孫小聖恨得氣血衝天,一摳桌子沿兒,想掀,自己差點兒折到對面燦燦懷裡,才發現桌子是釘在地上的,掀不動。就在這會兒,老薛從不遠處風塵僕僕地過來了。

「怎麼了,你們這是?」

「沒事沒事,」燦燦賣力比畫著,「我們在比賽雙臂屈伸。」

薛隊顧不得聽太多,說:「剛才我得到消息,公安學院有名老師遇刺了,現在正在醫院搶救。這案子挺蹊蹺,老謝讓咱們全力配合。被刺的人叫柳勛,是個講師。」

小聖頭頂炸開一個驚雷:「哪家醫院?」

「南城的仁和醫院,怎麼了?」

小聖留下一股青煙絕塵而去。

薛隊根本見怪不怪,罵了句:「他這又是犯的什麼……」話音未落,看見大家都傻了眼。那樣子好像是真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

薛隊扭頭一看,還真是。李出陽也跑出去了。

其實再正常不過。柳勛在公安學院教過小聖和李出陽,可巧又對這倆人偏愛有加。其實大家都猜多半是因為小聖詭計多端,柳勛只不過是拿他當孩子哄。但小聖認為這就是器重,小聖需要的器重就是這麼博大而不落俗套。何況器重他孫小聖的人得有多麼高瞻遠矚、深明大義!所以小聖因此臣服,也不敢忘懷。畢業這兩年雖然和柳勛不怎麼聯繫,但每逢節日還是會送上祝福簡訊,總想著找時間拜訪,但明日復明日地都沒有成行。現在聽說老師遭遇不測,當然要猴急地前去探望。

李出陽則不盡相同。他本是一個誰都不放在眼裡的人,上學時獨來獨往暗藏兇狠,老師們見他都有種秀才遇見兵的氣短。柳勛是唯一能把他鎮得住的人。有回上槍彈課班上很亂,李出陽也在後排睡覺,忽然班長大吼一聲號召聽講,但大傢伙的注意力轉瞬即逝,又窸窸窣窣地在底下搞起了小動作。柳勛不露聲色地把弄著手裡的教學槍,裝上底火,然後在階梯教室鳴槍示警……從此,柳勛就成了李出陽心中第一個承認的老師。

所以說這倆人此刻行動格外一致。

但倆人還是像趕著去早市爭地盤的小販一樣充滿殺氣。不一樣的是,李出陽這個小販裝備齊全,他有車。

出陽在院子里拐了個彎,奔停車場而去。孫小聖在後頭停了下來,一腦瓜子汗呼呼地向脖子根兒奔流。他抹了一把,也拐彎,追李出陽去了。

李出陽噌地跳上自己的SUV,單手揉庫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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