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給泓給我(3)

照完片子我們又從寬闊而顛簸不平的空地回到病房,情況越來越糟,在漆黑的大病房裡,別人都在睡覺,只有媽媽陪著我,此時我的感受如置身深海,幾近窒息,巨大的壓力在渾身蔓延。事後媽媽說我當時說自己挺不過去了,可我怎麼都不信,八個月了都沒說過喪氣話,怎麼可能這時候說?我只承認自己說:「讓醫生想點辦法呀,別老讓我挺著。」可醫生根本就想不出我的發病原因,值班大夫又詢問我多次,還仔細看了照的片子什麼

的,又電話聯繫了血液科主任,相互探討,沒有結果。(周末就是不好!大夫全休息,一些相關檢查也無法做,可我的病不休息呀!)我笑對媽媽說:「上帝嫌我經歷得還不夠,想再來點花絮。」長夜漫漫,無心睡眠,醫生除了繼續觀察無別的辦法,連大夫也說這一夜恐怕要讓我受苦了。記得胡蘭成的作品裡有欲仙欲死的形容,我周六過得可真是欲仙欲死了!

我躺不下,只能坐著,可坐著又睡不著,一直熬到五點多(那時你們在幹什麼?)我就是看春節聯歡晚會也沒這麼晚不睡。醫生沒有辦法,因為心肌缺血不會引起這麼大動靜,硝酸甘油和長時間的吸氧又都毫無改善,作為安慰,他們給我輸上止血的葯,因為對我發病有多種猜測,或是心肌缺血,或是肺部出血,或是肺部毛細血管阻塞。漸漸地,我感覺稍微好了些,不知道跟點滴有無關係,就這樣坐在床上昏沉睡去。第二天七點多醒來, (你們當時在幹什麼?)奇蹟般的,我一點事都沒有了。我這個人就這樣,病來如山倒,病去也如山倒,過程經歷得驚驚險險,最後還能不留一絲痕迹,我戲稱其為「紳士的生病」。可誰知第二天上午又心慌了很久,醫學上稱為心悸,到中午也就好了。我就盼著回家,可醫生又讓打點滴,也是些止血的葯,本來已歸心似箭,可最後竟然奉上了一袋擴張血管的葯,(不是懷疑我肺部毛細血管阻塞嗎?)作用類似於口服的硝酸甘油,因為葯勁足,非規定我一分鐘只滴八滴,這得滴到哪年去呀?幸虧後來媽媽問醫生,我血小板低,滴這種擴張血管的是不是有矛盾?才又中途撤掉,我的酷斃經歷到此,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想到你們可能會擔心,我就提前寫信來「壓壓驚」,不要擔心,但是否我「優美」的文筆讓你們看得更心驚肉跳?適才媽媽的朋友來電話,講她的高三女兒學習緊張,練就上課坐著比直,寫字姿勢不變卻能安然入睡的本領,因為眼皮朝下,如奮筆疾書,所以迷惑老師。一日考作文,我這位好姐姐竟「安然」了半小時,其日作文題為學貴有疑,她把「貴在」的貴理解成了「富貴」之意。又有一次,老師批評了班幹部,說上樑不正下樑歪,同學們皆問老師,您是哪一根?想你們學習緊張,又要「不務正業」,又要「不誤正業」,講點笑話讓你們輕鬆一下。

愛你們的子尤

2004年11月15日

泓:

你對我是個大的督促,除了給你寫信,我其他的文字寫作都是在電腦上進行。我現在在我媽媽那墨水白山的書房裡給你寫信,我媽媽在旁邊練毛筆字,本來想在這信紙上親自寫上幾個毛筆字,我老是對外宣揚自己的字一級棒,可恐怕你或你的某個朋友會毛筆字,讓我原形畢露,還是別寫了。除了練字,我還堅持讀英文版《聖經》倒還是出人意料的簡單,已經讀到人類第二代誕生了,唉,歷史的演變可真艱難。《聖經》非常深刻,確實偉大,是一個宏大的人類寓言。然後又和媽媽開始練太極拳,起勢還沒起完就開始喘了,沒辦法,百病纏身了!朋友又建議我打坐冥想,我也不太清楚怎麼想,應該就是什麼都不想。如此看來,我的生活跟和尚也差不多了,還是個外國和尚。媽媽在讀《西藏生死之書》,覺得很有感悟。宗教這東西,有求的人就會得到他所求的,像我這種人,什麼宗教醫學,最相信的還是自己的判斷,要擁有一套誰都無法破壞的處世原則。嗚呼!好精闢!不知道你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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