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悠哉悠哉(13)

我只願化作那滿城的飛花,

飄過你生命的清晨。

融作地平線升起的第一縷陽光,

陪你直至落日黃昏。

如果我是那默默無言的參天樹,

會扯下肢體,為你做一扇護風的門。如果我是那綿連無邊的爬山虎,就固執地依偎在你左右,感受那跳躍的體溫。

當你歡笑,我是你忘情的眼神,

悄然藏在風中,與你共享落英繽紛。

當你失意,我愛撫那破碎的傷口,

擦凈你獨自流下的淚痕。

或者,我是個無名的郵遞員,

每天早上只為看你接信時睡眼發困。

不要嘲笑我春心萌動的痴情,人生何曾再有過這記憶的稚嫩。忘記我,我們從未相逢,

我只是你身旁陌生的過路人。

但看看我,再看我一眼呀!

因為我們那永恆的名字,青春!

寫完它,我已經疲憊不堪,並對媽媽肯定地說:「這是我給小雲寫的最後一首詩。」除了緊張的學習之外,大家津津樂道的都是男生和女生間的事情,同學之間打電話也是如此。記得一次跟慧慧打電話,我說了自己的觀點:「我從來不把我的感情看得多崇高,只是沒有結局的故事。這是青春時期很自然的,應該好好享受青春。」慧慧大為讚賞,說我明白。

我從9歲開始寫自由詩,一直到生病以前,其實都是在重複一個主題:人類終究會毀滅自己。生病以後來了個大轉變,深陷情沼不能自拔,倒也是很好的紀念。人們常說某人生病表現堅強。這不是什麼好事情。堅強意味著苦悶,孤獨,有誰能像我一樣幸運?快出院的那幾天,我的身體好像也得知這個消息。原本因為縫合傷口而極其小心,背駝得頭都快沾著地了,現在也挺筆直了。早上一醒就興奮地到園子里去散步,在棵棵參天樹下,空氣格外清涼。我們像過節一樣,清點行李,到賓館結賬,找來了車,高高興興回到姥姥家,呆了幾天又回到燕北園的家,小學同學春子、陽華、然兒來電話問候,原來他們消息閉塞,還以為我在做化療呢。我忙請他們來看我。會面過程不用多說,反正我樂呵呵地給他們看恐怖的錄像,陽華送了我一本《莫奈畫傳》,裡面夾了一張紙,上面寫著:

「你是能給大家帶來歡樂的人,你是最具天賦的文學愛好者。你的才華,幽默與充滿愛的心,讓我們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你。我們永遠是你的朋友和最忠誠的支持者。」小學同學與中學同學是太不相同了,大家在一起的親熱是難以言表的。我沒辦法描述得更詳細。由此,我希望所有的人與我結識的理由,不因為我是一個病人,而應該我是個「好看」的人(引號也可以去掉)。誰能夠認清楚這一點,他就是理解我,真正願意與我交往的人。

王釗他們來家裡看我,原定是三女一男,最後好像商量好了一樣,慧慧、燕燕全因為異常麻煩可恨的學習班退出。那天下午聚會,我頂著酷暑,戴上墨鏡出去迎接,除了迎接來一身汗沒迎接出別的,突然,人行道上走來一個女孩,仍是眼帘低垂,正是小雲。她看見面前的「戴墨鏡的怪人」,下意識地避開。

「嘿嘿,找誰呢?」我笑著說。

她認了我足有半分鐘才認出來,只得笑著跟我走了。進了家門,她還是對書房我小時候的照片最感興趣。正低頭看著,我媽媽突然進屋,讓她措手不及,略顯慌亂,趕緊將頭躲開。直到王釗喘著趕來,這場聚會正式開始。燕燕來簡訊道歉,並突然說:「我現在在發簡訊,已經被老師發現了,你千萬別回。」讓我們感覺有一種奇特的現場效果。

聊著聊著,我才意識到,以後還是少見小云為妙,因為見一次,心裡就難受一次。我好像成了愛上燭火的飛蛾,即使全身燒到最後一刻,都不會懷疑退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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