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的幸福

有意無意地等待了五年之久的事情,如今,就要成為現實了。

因為心儀已久的那個人似乎開始關注自己了。

小朋努力地保持著平靜。

不過,在內心深處,小朋並沒有什麼波動。

因為她只不過覺得:啊,真高興啊,喜歡的那個人開始頻繁地發來電子郵件了,也開始邀請自己吃飯了。

小朋喜歡的人,在另一樓層的公司工作。好像是出版旅遊雜誌的,不過小朋幾乎沒怎麼去旅遊過,雜誌里凈是些她不了解的事情,所以她對那份雜誌也並不太關心。

小朋在一家小型設計公司當事務員兼做雜事,她只要坐在辦公桌前就總是聽收音機。有時聽到情有獨鐘的歌曲,她會去附近的大音像商店買來CD,在回家路上一邊開車一邊反覆地聽。然後,她會用那略帶鼻音的高音跟著哼唱。哼著哼著,腦海里便浮現出各種各樣的往事,於是她就會把車停在附近的河灘上,靜靜地聽一會兒蟲鳴。

像這樣安靜地獨處,對小朋的內心來說,始終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小朋最近喜歡上的,是一首較早前流行的名為《帕夫》的恐龍歌。不論何時,小朋一聽到這首歌,就會想到帕夫被傑克遺忘時的寂寞心情,不由得流淚。而且並不是只流一點兒眼淚,而是號啕大哭,因此平時她甚至都盡量不讓自己想起那首歌曲。

對小朋來說,這種內心的波動和變化足以成為一種「旅行」,因此她並不需要真的去旅行。最多也就是接受朋友的邀請一起去溫泉之類的地方,為罕見的景色感動一下。小朋迄今為止有過兩個男朋友,但都因為她不愛出門而無法順利相處。兩位分手男友的共同感受是:小朋簡直是個頑固堅持自己單調生活的女孩兒,而且根本無法了解她究竟在想什麼。

一般來說,哪怕只有一次遭到強暴,也會對男性一直懷有戒備。

但小朋並非如此。

在十六歲的時候,一個比小朋年長的兒時夥伴約她出遊,到河灘時車突然停下來,小朋被拉下車遭到了侵犯,而且那是小朋的第一次,可是不知為什麼,小朋並不討厭那片河灘。

比起那個記憶,印象更加深刻的,倒是河灘那隨季節更迭的景色、吹拂而過的微風,以及常坐的古舊長椅那冰涼的感觸。

當然,小朋對那個男的無比憎惡。

從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小朋就很討厭他的吃相。因為她覺得那種樣子太不珍惜食物。對於喜歡細嚼慢咽的小朋來說,那種狼吞虎咽的樣子令人害怕。

小朋跟已經過世的母親曾經一起在庭院里種過一小塊菜地,所以她養成了習慣,總是精心烹調鮮嫩的蔬菜,早中晚三餐都吃扁豆,連蘿蔔纓子和乾癟的土豆都捨不得扔掉。因此,她非常討厭那個男的,但不知是一時糊塗,還是因為她本來就有點兒好奇,小朋最終還是跟著他去了。對於只有十六歲的小朋來說,跟男人單獨相處很新鮮,而且她很想了解男孩子都在想些什麼,儘管在某種意義上這有點兒無聊,卻也十分有趣。另外,手的形狀呀脖子的樣子啦都不一樣,這也很新鮮。所以就上了他的車。

男女之間的事,小朋在電影里看過,當然已經知道,但那次經歷她既不覺得喜歡也不覺得有趣,只是感到噁心和屈辱。可是,是自己願意去那個地方的,沒辦法,小朋靜靜地接受了。

小朋沒有什麼宗教信仰,但是在某種意義上卻帶有一種信仰極深的本性。那個時候,她只是在心裡一個勁兒地想:「連是否願意都不互相確認一下兒,就幹這種事。他這是變態使用自己的男性力量。對我干出這種事情,一定會遭到報應的。」這麼想著,股間令人噁心地濡濕了。儘管這一想法並無惡意,卻成了純粹而有力的詛咒。

「祝你遇到意想不到的事。」離開時小朋用奇怪的聲音冷冷地說。

那個男的在第二周遭遇交通事故,手腳的骨頭都斷了,睾丸也碎了一個,在醫院裡躺了大半年。

「一次換半年啊。」小朋又不可思議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小朋究竟是為什麼那麼強烈地喜歡上了三澤,連她自己也不明白。

小朋經常在大樓下邊的一個茶館裡碰見三澤。三澤大約四十歲左右,身材修長,已經謝頂得有點兒厲害,手指上的汗毛很濃。也就是說,外表根本就不英俊。但是,小朋的視線就是離不開他。因為只要一看見他,就會立刻感受到某種與他外表截然不同的清爽。

小朋的本性是無論做什麼都要花費很長時間。

發展到與三澤見面時頷首致意,就足足花費了兩年。

而且,在午休時間,三澤經常和女朋友一起吃午飯。

那種情景,令小朋十分痛心。因為看上去兩人的關係十分親密。三澤的女朋友雖然並不是非常漂亮,但是十分可愛,身材高挑,姿態優美,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非常文靜。兩人雖然不常說話,但總是帶著微笑。

「他們倆一定會結婚吧。真讓人羨慕啊。」

小朋想。

只要那兩人的關係還那麼親密,那麼試圖插入他們倆中間這種事就連想都不會想,這一點正是小朋個性中有意思的地方。

只不過,見面的次數太多了,所以不知從誰開始就點頭打招呼了,這對小朋來說也是件高興的事。

小朋非常討厭奪取別人的東西,到了近乎潔癖的程度。

小朋的父親愛上了別的女人,撇下小朋和她母親,離家出走了。那個女人並不是很討人喜歡的那種,她一開始是小朋父親的秘書,因為這個身份經常親熱地出入小朋家。她對小朋很好,也經常給母親幫忙。

但是,回想起來,父親從事室內裝飾方面的工作,總是忙得不可開交,晚上經常很晚回家,那人便在工作室的廚房給父親做飯並跟他一起吃,聽說她還為此去烹飪學校學習呢。每天晚上她都以商談工作為由給家裡打電話,父親感冒休息時,她甚至拿著水果登門探視,母親要帶小朋回鄉下外婆家小住之類的時候,父親明明打算一起去的,但一定會突然有工作而取消計畫。

「還真有人能為徒勞無功的事情努力啊。」

小朋的母親笑著說,那時候她的地位還十分穩固。

後來,小朋的父親在公司組織的滑雪旅行中摔成了骨折,住院期間,小朋和母親慌忙趕到北海道的醫院,看到那個秘書正把年輕的身體伏在父親身上,嗚嗚咽咽地哭泣。她把父親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摩挲著。

「別哭得這麼傷心,只不過是腳骨折了嘛。」

父親露出痴迷的神情。

怎麼回事?小朋心想。她和母親呆立在那裡,她們在去機場之前,跑了好幾家商店,精心為父親挑選他喜歡吃的東西,可是看上去似乎還不如那個女人擔心,世上怎麼竟會有這種事。否則的話,父親怎麼會看不透那個女人的伎倆呢。

剛才在醫院一樓挂號處隔壁的餐廳里,小朋親眼看見那個秘書抽著煙,一隻手拿著蛋包飯吃,另一隻手拿著手機興高采烈地在跟什麼人聊天。剛才與現在的氣氛差異之大、轉換之快,令小朋深感震驚。儘管如此,對於那個女人並不難過這一情況,卻無處可說。不過,確切無疑的是,她給人的感覺多少有些下賤。

「真不好意思,忍不住哭了。我實在是太擔心了,平靜不下來。」

秘書說道。

「你對工作可真熱心啊。」

小朋的母親毫不客氣地說。這樣的母親令小朋無比喜歡。這種無比喜歡的感覺湧上心頭,小朋緊緊握了一下母親的手。那個場面,小朋和母親就像是兩隻走投無路的遇難小船。

「我一定要好好珍惜溫暖的東西,一定要找一個能識破這種把戲的男人,絕對應該有這樣的人。」

小朋想著,把那間病房裡難堪至極的氣氛銘刻在了心底。

小朋之所以喜歡上三澤,也許是因為聽到了他跟女朋友的談話。

「因為,臨死的狗和公司比起來,當然是狗優先了,畢竟公司是跑不了的。只要平時好好努力工作,絕不會因為這種事就評價下滑。」

似乎是三澤為了照顧臨終的愛犬而向公司請了兩天假。

「嗯,確實是啊。」

女朋友靜靜地點著頭。

「因為獅丸從我學生時代就來我家了。臨終的時候不陪它的話會後悔一輩子的。」

三澤說。

小朋想,真是美好的一對兒啊。不過,與其羨慕他們,不如自己也找一個這樣的人,小朋當時的想法僅此而已。

如果說遇到年輕的肉體投懷送抱就暈頭轉向是男人本性的話,那麼被強行拉入婚姻就是小朋父親的弱點了。

小朋的母親並沒有馬上答應離婚。說是等待三年看看,若到時候父親還不回頭就離婚。

等待期間秘書懷上了父親的孩子。那無疑是她用盡渾身解數,絞盡腦汁才設法使父親走火入魔的,是她費盡心機的設計。

「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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