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跳廟破關

前文書說到馬殿臣結拜了土頭陀,逃出省城大牢,一不做二不休血洗許家窯,不分良賤殺了一十三條人命,取回《神鷹圖》,這一件大案在東三省之內可以說絕無僅有,由於風聲太緊,只好躲入深山老林,在土頭陀的指點下挖金脈發了大財,出來之後隱姓埋名成了關外的金王。無奈紙里包不住火,金子太多也實在招人眼目,黑白兩道都打他的主意,於是帶上一輩子積累的財寶,以及全家妻小和一眾手下,遁入天坑避世。天坑中的大宅相當於一個土匪窩,乃是馬殿臣及其手下土匪的窟巢。據說馬殿臣當年為了躲避關東軍的討伐部隊,在深山老林的天坑裡造了這麼一座大宅,從此再沒出去過。直到全國解放,各地剿滅殘匪,這伙土匪仍是蹤跡全無,好像全部消失了。按照常理來說,絕不可能躲這麼多年不露一點兒蹤跡,由於一直沒人知道馬殿臣這路土匪的去向,就此成了一樁懸案。一時間謠言四起,怎麼說的都有,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是馬匪及其財寶的下落至今不明。

二鼻子將他聽來的傳聞,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前邊繪聲繪色說得很詳細,然而馬匪躲進天坑之後的情形,那就沒人知道了,完全是外邊的人胡猜亂想。其實「馬殿臣三闖關東」這段事迹,經過說書的添油加醋、胡亂編纂流傳至今,存在大量迷信糟粕以及荒誕離奇的內容。說書的為了掙錢,當然是怎麼聳人聽聞怎麼說,說得越懸乎越好,因此不可盡信。但是馬殿臣的生平所為,也可以從中略窺一二:此人祖籍山東泰安,要過飯、當過兵、吃過倉、訛過庫,生逢亂世為了尋條活路豁出命去三跑關東,在深山老林中挖過棒槌、當過土匪,後來找到金脈發了大財,在天坑中造了一座大宅,並在其中避世隱居再沒出去過。二鼻子兄妹和張保慶進山放鷹逮狐狸遇險,無意中掉入天坑,見到大宅前門畫有蜈蚣做門神,夯土高牆上遍布炮孔,方才知道真有這麼個地方,但是大門緊閉、人跡皆無,幾十年前躲進天坑中的馬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二鼻子口上說不迷信鬼神,卻是土生土長,對深山老林之中的鬼狐仙怪多少有幾分忌憚,尤其是這天坑中的土匪窩子,因為打小聽馬殿臣三闖關東的傳說,那可不僅是殺人如麻的土匪,還是關外首屈一指的金王。當初家大人嚇唬孩子,都習慣借馬殿臣的名號,比如孩子調皮不聽話,家裡大人便說:「再不聽話讓馬殿臣把你抓上山去剁成餡兒,包人肉餃子!」孩子立馬就老實了,再也不敢哭鬧,真可謂聞其名小兒不敢夜啼,說是談虎色變也不為過。二鼻子也是聽馬殿臣的名頭長大的,說不怵頭那絕對是假的,只是不肯在張保慶面前示弱,嘴上逞強而已。

菜瓜同樣也是害怕,不住地轉頭望向四周,東瞧瞧西看看,擔心大宅中的馬匪突然出來。

張保慶聽二鼻子添油加醋講了馬殿臣的故事,也不由得心驚肉跳。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麼可怕,大屋中的灰塵積了近乎一指厚,顯然是座荒宅,當年躲在此處的馬匪,可能在很久之前已經離開了。這地方雖然有吃有喝,那也是不見天日、與世隔絕,待上三五個月或許還成,時間長了誰也受不了,肯定不會待在這兒一輩子,躲過風頭之後隱姓埋名遠走高飛,當然沒人找得到他們,因此只留下這座空無一人的大宅。另有一種可能,馬匪全死了大宅之中。張保慶他們仨還沒顧得上往裡邊走,門房中沒有屍骸,並不能說明整座宅子里都沒有。如果馬匪盡數斃命於此,那麼馬殿臣挖金脈所得的財寶,是不是也還放在大宅中沒動?張保慶念及此處,不由得眼前一亮。

二鼻子明白張保慶起了貪念,金王馬殿臣的傳說雖然挺嚇人,不過以眼前來看,顯然已是人死宅空,除了他們仨再沒別人了。據說土匪馬殿臣埋在天坑大宅中的金子堆積如山,不僅有金磚、金條、金鎦子,連金馬駒子也不出奇,你想到想不到的那是應有盡有。種種傳說有根有據,有鼻子有眼兒,就跟有誰親眼看見了似的,這些年不知有多少憋著發財的人來找過。如今他們三個人大難不死,誤打誤撞來到了馬殿臣埋金的天坑大宅,富貴當前,又豈能不動一念?甭說多了,順手摸上兩根金條,那也足夠使上半輩子,只不過心裡邊犯嘀咕,這天坑洞口覆蓋的樹木已經枯朽,荒宅中積滿了灰土,到處受潮發霉,並沒有馬匪離開的痕迹,這種種跡象,總讓人感覺這個地方不大對勁兒。

三個人說著話吃完了蘑菇,又把湯喝了一個精光,俗話說得好「湯泡飯,水花花」,這會兒實在餓得狠了,又都是半大小子,菜瓜、二鼻子和張保慶一樣,也正是能吃的時候,幾塊猴頭蘑還不夠墊底的。張保慶和二鼻子一商量,決定到天坑大宅深處看看。因為高牆巨門,擋不住飢餓的猞猁,此時貿然出去,即使不讓猞猁吃掉,也得讓風雪凍死,只有先到大宅中搜尋兩件防身的傢伙再說。門房裡的東洋造是徹底不能用了,都已經銹死了,跟燒火棍子沒什麼分別,大宅之中或許還有別的槍支,運氣好的話,或許還可以找到禦寒的皮襖。馬匪常年在深山老林中趴冰卧雪,穿的皮襖都是上等皮子,盡可以抵擋嚴寒,再順便找一找馬殿臣留下的財寶。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進來了,那決計要一看究竟,撞上一注橫財亦未可知。

三個人打定主意,準備去大宅深處一探究竟,屋裡雖有油燈,卻是油盡燈枯,早已無法使用,二鼻子拆下桌腿兒,纏上破布條子做成三支火把,分給兩人,又撿起一柄生鏽的柴刀,拎到手中以防萬一。張保慶找了根門閂擎在手中,和菜瓜緊跟在二鼻子身後出了門,剛往院子里這麼一走,就瞧見高處有忽明忽暗的鬼火。

張保慶嚇了一跳,以為是大宅中的惡鬼出來作祟。二鼻子瞥了一眼,低聲告訴他:「可能是猞猁上了屋,它們畏懼火光,不敢下來。」張保慶也看出來了,確實是幾隻猞猁趴在屋頂。三人不敢在此久留,匆匆往大宅裡頭走。門房兩邊分別是東西廂房,當中是堂屋,三步並作兩步來至堂屋近前,只見屋門虛掩,裡邊黑燈瞎火,瞧不見有什麼東西。二鼻子壯了壯膽子,上前推開屋門。多少年沒打開過的木板門,一推之下發出「吱呀呀」一陣怪響,在一片死寂之中格外刺耳,聽得三個人心頭一緊,頭皮子直發麻,連忙四下張望,生怕引來什麼東西,好在並無異狀。三人以火把開路,提心弔膽地邁步進去,眼見蛛網密布,堂屋中也是落滿了積灰,腐晦之氣嗆得人透不過氣。屋中沒有出奇的東西,擺設也很簡單。張保慶借火光往後堂一看,當場吃了一驚,兩條腿都嚇軟了,只見後堂無聲無息地站了一屋子人,一個挨一個,有男有女,穿紅戴綠,面目詭異無比,怎麼看也不是活人。好在身後有二鼻子兄妹將他托住,這才沒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仔細一看,後堂之中當真沒有一個活的,那全是扎糊的紙人。

張保慶經常吹噓自己膽大包天,什麼都不怕,到這會兒兩條腿卻也不住發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您想去吧,陰森漆黑的地底大宅中,站了一屋子十來個紙人,縱然蒙了一層灰塵,可是用火把往前一照,仍能分辨出紅褲綠襖,臉上塗脂抹粉,看上去要多嚇人有多嚇人。

巨宅空屋,深陷在天坑底部,洞口被朽木樹葉遮蓋,各處均是漆黑一片,屋裡又擺放了很多紙人,如同古墓地宮一樣陰森詭異。二鼻子兄妹也嚇得不輕,呆立在當場說不出話。三個人面面相覷,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均想問對方:「當年躲在大宅中的馬匪,全變成了紙人不成?」

張保慶聽二鼻子講了一遍「馬殿臣三闖關東」,得知天坑中的大宅是馬匪窟巢,過去幾十年了,不知道這地方還有沒有馬匪,不過馬殿臣乃關外的金王,那些財寶十有八九藏在此處,不免動了貪念,怎麼知沒找到金子,卻撞見一屋子紙人。張保慶見大宅中情形詭異,心驚膽戰之餘要往後退,奈何兩條腿不聽使喚,死活掰不開鑷子。民間有種說法,紙人不能扎得太像,否則會被孤魂野鬼附上去作祟,到時候燒都燒不掉,裱糊匠手藝再好也不敢把紙人扎得跟活人一樣,有個大致輪廓即可,但越是這樣越嚇人,何況又是在這座死氣沉沉的荒宅之中?

三個人大氣也不敢出上一口,過了一會兒,發覺那些紙人並不會動,其實紙糊的人也不可能動,這才硬著頭皮,瞪大了眼上下打量。就見紙人身上系有布條,分別寫了字,男紙人上寫的是「甄童子」,女紙人上寫的是「陳花姐」,相傳此乃黃泉路上提燈接引的童男童女。再往四周觀瞧,堂上供了神牌,屋子角落擺了火盆,供桌上是幾個大碗,碗里的東西早爛沒了,碗壁上僅餘一層綠毛。

張保慶恍然大悟:「我還當是什麼,看來是死了人設下的靈堂,屋裡都是燒給陰魂的紙人。」伸手往前一指,自己給自己壯膽說:「你們這些個男女,不去下邊伺候列位先人,擺在這裡嚇唬誰?」

二鼻子定了定神,撓頭道:「這是燒給陰魂的紙人嗎?我看倒像是跳廟破關時燒替身用的……」

張保慶是一處不到一處迷,十處不到九不知,不明白燒「替身」是什麼意思,誰的替身?馬殿臣的替身?

他是有所不知,舊時東北有種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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