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由於星期一丹尼在飲食店輪休,他不在不會受到懷疑,但是他還想替自己建立不在場證明,證明他一整天都在床上。「我想我染上了流行性感冒。」他對寄宿大廳里那個冷漠的職員咕噥道。昨天大查理打大廳那支電話找丹尼,「把她解決掉,不然我們找有辦法的人做。」

丹尼明白那個意思。假使他嘗試以自己對這起搶劫殺人案的了解,去協商認罪減刑的話,他們不會留他這個活口。再說,他想要拿到尾款。

丹尼小心翼翼擬定計畫。他走到街角的藥局,藥師問話時,他一直從頭咳到尾,請藥師幫他推薦成藥。回到寄宿公寓,他特別留意跟住在隔兩個門過去那個愚蠢的老女人談話,一直設法表現得很友善。過五分鐘,丹尼離開那個女人的房間,用一隻破損的馬克杯端著一杯氣味難聞的茶。

「什麼病都治得了。」老女人告訴丹尼。「稍後我再順道過去看看你。」

他去供二樓和三樓房客使用的廁所,對那個排隊的老酒鬼抱怨自己的腹絞痛,後者耐心地等著廁所的門打開。這個酒鬼拒絕讓丹尼先上。

回到自己的房間,丹尼小心翼翼將所有穿去跟蹤妮薇的破爛衣服打包。那些門房之中誰有好眼力,能夠形容出在史瓦柏大廈附近徘徊的人,是很難說的。甚至是那個愛管閑事、帶著那條狗的老傢伙。她把丹尼看了個夠。丹尼十分肯定,一旦前警察局長的千金遭到殺害,屆時到處都是警察在尋找線索。

他會把衣服丟到附近的垃圾桶里去。這個簡單。難就難在跟蹤妮薇·柯尼,從她的店裡跟到第七大道。不過丹尼已經想出一個辦法來。他買了一件新的灰色長袖厚棉運動衫。這附近的人都沒看他穿過。他買了一頂龐克搖滾小子戴的假髮,一副愛作怪的飛行員在戴的寬幅眼鏡。穿上這套裝備,他看起來就像滿城到處跑,騎著單車把人撞翻的信差。他要去買個大大的馬尼拉紙做的信封,守候妮薇·柯尼出來。妮薇很可能搭計程車去成衣區。他就叫一輛計程車跟著她。他會對計程車司機編一套說法,說他的單車被偷了,那位女士需要他手上送的文件。

丹尼親耳聽見妮薇提到她一點半有約,對象是有能力花大把鈔票買衣服的闊太太。

總是要留點犯錯的餘地。丹尼會在一點半以前就到那家店的對街。

假如妮薇·柯尼被殺之後,計程車司機根據現有的事實得到推論,那不要緊。警方會找一個留龐克搖滾髮型的傢伙。

擬好計畫,丹尼將那包舊衣服塞到下陷的床底下。真是髒亂的地方,丹尼一邊凝視這個小小的房間一邊想。到處爬滿了蟑螂。充滿異味。一隻不會比裝柳橙的水果箱大到哪裡去的五斗櫃。但是等他完成任務,拿到另外那一萬元,他只需要在這裡待到假釋期滿,然後就落跑。好傢夥,他非跑不可。

一整個早上剩下來的時間丹尼都在勤跑廁所,只要願意聽他講的,逢人他就抱怨他的痛苦。到了中午,住在走下去那個丑婆子來敲他的門,又遞了一杯茶給他,還有一個餿掉的圓麵包。他又多跑了幾趟廁所,站在上了鎖的門裡,努力不要吸入那股有毒的臭氣,讓別人去等,直到他們發牢騷表示抗議為止。

一點差一刻,丹尼拖著腳步走出去,對那個老酒鬼說:「我覺得自己好多了。我要去睡點覺。」他的房間在二樓,面對一條小巷。陡峭的屋頂形成一塊懸垂,凸出在較低的樓層上方。過幾分鐘,丹尼已經換上灰色運動衫,戴上那頂龐克假髮,調好眼鏡,把那包乞丐裝拋到小巷裡,一躍而下。

他來到一〇八街上,找到一棟大廈後面,把那包東西丟進屬於這棟大廈的垃圾子母車裡,這輛大型的垃圾車裡面爬滿了老鼠。他搭地鐵到萊辛頓大道與八十六街口,在一毛商店買了一個大型的馬尼拉紙信封和色筆,在信封上標上「急件」,然後在「妮薇的店」對面開始站崗監視。

星期一早上十點,一架班次七七一的韓國貨機,得到在甘乃迪機場著陸的許可。高登·史都伯公司派來的卡車等著要載走一箱箱的洋裝和運動服裝,運到長島市的倉庫去,在該公司的記錄上是沒有這些倉庫的。

其他人在等裝載的貨物,執法部門的官員知道,他們就要破獲這十年來最大起的毒品案。

「真是了不起的點子。」他們穿著技工的制服,在柏油路面上等著,其中一人對另外一人說。「我見過毒品藏在傢具裡面,丘比娃娃裡面,狗項圈裡面,嬰兒紙尿布裡面,但是從沒見過藏在設計師品牌的服裝裡面。」

飛機盤旋,降落,在機庫前面煞住。片刻之間,機場群集大批聯邦探員。

十分鐘後,第一口箱子已經撬開了。精心裁製的亞麻夾克從接縫處被割開。這項任務的行動部隊隊長拉開一隻塑膠袋,成分精純且尚未切割的海洛因被倒進塑膠袋裡。「天啊!」他用敬畏的口氣說,「光是這一箱就值兩百萬美元。吩咐他們去帶史都柏。」

九點四十分,聯邦調查局的探員闖進高登·史都柏的辦公室。他的秘書設法擋架,卻被探員斷然推到一旁。史都柏無動於衷地聽著探員對他宣讀米蘭達原則;看著手銬銬住他的手腕,絲毫不露一點表情。他內心裡燃起一把怒火,氣得足以殺人的怒火,氣的對象是妮薇。

被帶出去的時候,他停下腳步對正在垂淚的秘書講話。「玫,」高登吩咐她,「你最好把我的約會都取消。別忘了。」

玫的眼色告訴高登,她明白。她不會提起十二天前,那個星期三下午,艾瑟·蘭姆司頓闖進高登的辦公室,告訴高登她很清楚高登的活動。

周日晚上道格拉斯·布朗睡得並不安穩。他躺在艾瑟買的高級密織棉床單上翻來覆去,斷斷續續夢到艾瑟,夢中艾瑟在聖多明尼哥餐館,拿著一杯香檳揮舞:「這杯敬西蒙斯那個沒骨氣的人。」夢到艾瑟冷冷地問他:「這次你拿走了多少錢?」還有警察來把他帶走的夢。

星期一早上十點,羅克蘭郡的法醫辦公室來電。身為艾瑟最近的血親,道格被問到打算如何處理艾瑟·蘭姆司頓的遺體。道格努力讓自己聽起來一副熱切的口吻。「我姑姑希望能火葬。你能給我建議該怎麼辦嗎?」

其實艾瑟提過,希望與葬在俄亥俄州的父母親合葬,但是寄骨灰瓮比寄棺材便宜多了。

對方給他太平間的名字。接電話的女人口氣誠懇且熱心,問到財務負擔。道格保證會回她電話,然後打電話給艾瑟的會計師。上周末會計師出城度長假,才剛聽到這則可怕的消息。

「蘭姆司頓女士的遺囑是我連署的,」會計師說,「我有一份原始文件的影本。她對你疼愛有加。」

「我也很愛她。」道格掛斷電話。知道自己是有錢人,這件事還需要習慣。無論如何,就他的標準而言,是有錢人沒錯。

要是沒有把一切搞砸就好了,道格心想。

他直覺地等警察來,雖然如此,輕快的叩門聲,接著是警察請他移駕到警局接受訊問,仍然令他心慌意亂。

到了管區分局,聽到米蘭達原則,道格吃了一驚。「你們一定是在開玩笑。」

「我們傾向于謹慎過度。」勾梅茲安慰道。「記住,道格,你沒有回答問題的必要。你可以打電話找律師。無論何時只要你開口,你也可以中斷,不再回答問題。」

道格考慮到艾瑟的錢;艾瑟的合作公寓;上班的地方睜大眼睛對他另眼相看那個小妞;辭去工作;叫他的直屬上司那個人渣滾蛋。他採取一種熱心的態度。「我十分樂於回答任何問題。」

歐布里恩警探拋出第一個問題,令道格大為震驚。「上星期四,你去銀行提了四百元,領的是百元鈔。否認是沒有意義的,道格。我們查過了。那就是我們在公寓里找到的錢,對不對,道格?那麼,你為什麼要把錢放在那裡,你不是告訴我們你姑姑指控你偷她的錢,那些錢總是會找到的嗎?」

麥爾斯從午夜睡到五點半。醒來的時候,他就知道再也沒機會假寐了。他最恨的莫過於為了微乎其微的可能,躺在床上等著回到睡神的懷抱。他起身,伸手取來睡袍,進到廚房。

一邊喝濾煮的低因咖啡,一邊逐條檢查一周大事。一開始尼奇·舍派提的死帶給他的解脫感逐漸消失。為什麼?

他環顧收拾得井然有序的廚房。昨晚傑克·坎貝爾幫妮薇收拾善後,麥爾斯默默表示贊同。傑克對廚房一點也不陌生。想起自己的父親,麥爾斯幾乎笑了。一個了不起的傢伙。提到父親,母親總是說「他大人」。可是,天曉得,老爹從不曾把盤子拿到水槽去、帶過小孩,或是用吸塵器吸地。時下年輕一代的丈夫可不同了,而且是完全不同。

對蕾娜妲而言,他是一個什麼樣的老公呢?就大多數人的標準而言,是個好老公。「我愛她。」麥爾斯在這時候說,聲音不比耳語大多少。「我以她為傲。我們在一起過得很開心。但是我懷疑自己對她的了解有多少。在我們的婚姻生活當中,我有幾分像我老爸呢?除了她所扮演的人妻與人母的角色之外,我認真看待過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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