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布雷克和瑪洛麗在一個離莊園幾個街區的小飯館兒坐著。他們啜飲著又濃又燙的咖啡,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盛滿鬆軟的炒蛋、土豆、土司和薄餅的巨型餐盤上。

「你沒覺得這種小飯館的早飯全是澱粉、糖和油脂堆起來的嗎?」瑪洛麗問布雷克,同時叉起一大口浸過糖漿里的薄餅,塞進嘴巴。

「所以我才愛吃啊。別誤會,我並不是那種靠薯片啤酒過活的人。我多少也能照顧好自己。」

「是吧,你看上去很會『照顧自己』。」瑪洛麗的臉頰瞬間粉紅。她無意勾引這個男人,只是想從他迷人的翹臀下面把房子搶走。幹嘛老惦記著他的屁股?瑪洛麗對自己很無語。

布雷克換了個話題,「問題看似是簡單了一點兒,但歷史協會的人可能覺得莊園的鬼魂是個賣點。」

瑪洛麗從咖啡杯沿瞧見布雷克正盯著她。猛吸了一大口咖啡後,她幽幽地問布雷克:「你是和隆尼串通好了來抬價的么?」

「你要是這麼說,行,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隆尼是我的表親,但我們並不熟,夏儂·劉易斯剛去世的時候才第一次見。那時我發現莊園空了下來,即將出售。」

「我知道,關於劉易斯女士生育過的傳言滿天飛。沒想到她真有個孩子。人都不在了,沒必要再粉飾她的過去、挽救她的名聲。現在這個年代誰還在乎這點事兒。她確實是我的祖母——素未謀面的祖母。」

「我以前常開車來這兒,路過莊園。我一直、一直以來都想進屋看看。大概從十六歲那年起,莊園就是我的夢想了。我真的不能放棄。」

「但我也不想放棄啊,」瑪洛麗把叉子戳進薄餅堆里,鬆開手,「我還是個小女孩兒的時候,就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住在莊園裡面。我以前總琢磨屋裡到底是個什麼樣,好奇心不比你小。不過我沒料到有那麼狼狽,真是亂透了。」

「如果隆尼真要把房子賣給開發商,咱們倆誰都落不著。」布雷克說出了兩人內心的大實話。

瑪洛麗將話鋒一轉:「你失去了祖母,我很為你難過,特別是知道你們倆從未謀面的時候。她大概沒什麼熟人,我也不想裝熟——我的確不太了解她。

「老太太一直深居簡出,除了去吼她的草坪修理工就沒怎麼出過門。她總覺得那個男人會軋死她的杜鵑叢,或是拉倒她的晾衣繩。她發怒的樣子超逗——如果沒有那麼凄涼的話。」

「我要是見過祖母就好了。不知道隆尼和她熟不熟。」

瑪洛麗說:「這點我能肯定:不熟。夏儂討厭她的姑母,以及她姑母的所有子孫。隆尼大概就是她姑母那邊的,也可能不是,我從沒問過他……總之,我爸媽在我小的時候常拿這對姑侄間的恩怨說笑。他們說有一天,夏儂的姑母到這兒來試圖跟她侄女講講道理,結果把她給惹毛了——劉易斯女士出了房門,衝到舊車裡,真心要當街撞她的姑母。」

布雷克捧腹大笑。沒想到他和瑪洛麗還能如此輕鬆愉快地談天,沒有房子,沒有爭搶——他差不多也是這麼希望的。瑪洛麗的手在桌上,布雷克把自己的手放在桌上,離瑪洛麗的手只有咫尺之遙——並不是要真碰她,只是想感受她手上傳來的溫度。布雷克陶醉其中,抬頭望向瑪洛麗溫柔的眼眸時,發覺她也正注視著自己。

「我們合作吧。」

「你是指?」

「我是說,如果我們把錢湊起來就能買下房子然後……可以一起住。」

這一提議顯然是出於衝動,布雷克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瑪洛麗顯然對莊園絕不放手,理由也夠充分——差不多和自己一樣充分。也許他們需要統一戰線。

「我沒怎麼明白。」瑪洛麗有點拿不準布雷克的想法,他們倆?一起住進去?

布雷克探過身去,「我的專業是建築學,不過興趣在動手蓋房子上——不是蓋新房,而是修復已經破舊損壞的房屋。所以說,這處老宅正好能讓我大顯身手。這房子真的很大。坦白說,莊園的價格再漲一塊也會超出我的預算。

「如果我們把它改造成聯排別墅,就可以都住進去。莊園里房間超多,我們可以從正中間平分,怎樣?」

瑪洛麗目不轉睛地看著布雷克。辦法無不合理,甚至能根除所有的問題。她只要承擔原來修復費用的一半,省下的錢可以用來置辦其他必需品,比如傢具,或是嶄新的工作室。「怎麼分呢?」

布雷克說:「沒你想像的那麼複雜,真的。房子從架構上已經有東西兩翼,只要從中間堵上一面牆,自然就成聯排了。屋內的樓梯是通往平台的,我們甚至可以以樓梯作為分界線,在樓梯正中築牆,把樓梯和平台也平分了。」

「聽上去不錯,但會有個問題。」

布雷克問:「什麼問題?」

「我沒錢裝一個新廚房了。」

布雷克不禁得意起來:「我就知道!你最愛的就是廚房,大聲說出來嘛!完全不用兜圈子,都歸你了!」

瑪洛麗回嘴道:「你才是呢!應該歸你!」

「被那些廚具閃瞎的話我可沒錢做激光手術。」布雷克樂得直笑。

兩個人笑得停不下來。「那個灶台和冰箱像是被人丟了爛泥一樣。」布雷克笑得快要閉過氣去了,瑪洛麗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

搭了布雷克的車回家以後,瑪洛麗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去和當地的廣告代理商談事兒,順便幫他看看賬本。但她完全心不在焉——她的一整顆心都撲在布雷克身上了。

這麼說來,布雷克竟然從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祖母,太可憐了!瑪洛麗完全理解布雷克對莊園的感情,如果不是情勢所迫,她完全可以拱手相讓,可惜她現在自身難保。

如果不買下這處房子,往後的一兩年內,瑪洛麗就必須寄住在母親家,或是在外面租個房子。房租會很快耗盡她的積蓄,而長期和母親同住則會把她逼瘋。

他們真的可以把老宅改成聯排別墅嗎?確定要這麼做?

每次遇見布雷克,瑪洛麗就心潮蕩漾。和布雷克住那麼近的話,就得經常碰面,這讓瑪洛麗如何按捺得住?

她非常懷疑自己的毅力。布雷克實在是太難以抗拒了。

我到底是犯了什麼毛病?瑪洛麗責問自己。她才剛剛走出一段使她跌入谷底的戀情,實在不該立刻勾搭上其他人,特別是布雷克那樣的男人。

像布雷克那樣的?到底他是哪樣?他的確與瑪洛麗之前談過的男人很不一樣,但又怎樣?吉姆完全是她的理想型,結果呢?

瑪洛麗突然記起自己在吉姆離開後還曾經心如刀絞了好一陣子,那些眼淚都去哪兒了?已然都蒸發掉了?瑪洛麗不知道是什麼讓自己走出情傷的。似乎從她回到戈爾登的那一刻起,一切就煙消雲散了。

或者是從她遇見布雷克的那一刻起。

想到這兒,瑪洛麗心裡一沉。她穿好衣服,補了補睫毛膏,往身上噴了點兒淡花香味的香水,便出了門。

相比於那個身著緊身牛仔褲的帥哥,她還有好多要事得考慮……

***

過去幾年,布雷克雖邂逅過幾個女人,但完全比不上瑪洛麗在短短几天內觸動的感情。不知為何,瑪洛麗可以觸碰到他的心思,直搗他的內心。

這使他煩惱萬分。聽來荒誕的一見鍾情似乎給他碰上了,怎麼可能!瑪洛麗顯然對他全無興趣,一看就是那種很會找各種借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人。

布雷克走進一家五金店,想探探建材的價格,分散一下注意力,但在撞見隆尼的瞬間他就放棄了這個想法。隆尼正在走道里打量著一件耙子。他抬頭瞧見布雷克,還沒開口就擺出那副噁心的笑臉:「你好啊,和瑪洛麗進展得如何了?」

「什麼意思?」布雷克清楚隆尼話中有話,故意避而不答,希望他能知趣。可惜布雷剋期望得太高。隆尼答道:「她有點太好強吧?」

「什麼是『好強』?」

隆尼完全忽略了布雷克憤怒的眼神:「你要追她,我不會多說什麼,但你得記住,她喜歡的是戴眼鏡的書生。」

「看來你是意見不小啊。」

「是不小,對咱這樣的爺們兒來說太不公平了。她似乎不喜歡健壯的型。」

隆尼竟敢將「健壯」這詞安在自己身上,簡直驚悚。

「不過是各有所好么。」布雷克故作平淡。

「是呀,她幾天前才被男人甩了——本該在芝加哥與她結婚的男人。她說不定眼光已經變了。」

「什麼?」

「得了吧,鎮上所有人都在八卦這事兒。瑪洛麗丟了工作,還丟了未婚夫,無處可去了才只好回家。我聽說她只剩下準備結婚的錢了。要我說,她這是自作自受;她以前總嘮叨著些無論如何要離開鄉下的蠢話。她這次回來肯定是迫不得已,在芝加哥走投無路了。」

布雷克下意識捶了他一拳,下拳之後也全無悔意。這一拳並不重,不過是輕輕一敲,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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