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金牌和夢想

「叫你不要這麼練,不要這麼練,你就是不聽。還說什麼感覺到了威脅,參加什麼狗屁奧運會,你等上四年,等上四年不行嗎?循序漸進,你知不知道?你那麼拚命幹嘛,這又不是賣力氣一天兩天就能成的事,加練加練,你怎麼就不想想以後呢,你今年才二十一,你讓我怎麼跟你爸媽交代,你看看現在,你看看現在……」

雙慶市一家醫院內,趙武陽滿頭大汗地看著躺在病床上,一隻腳被支架抬起掛著的愛徒,暴跳如雷,一大堆埋怨懊惱的話語不要錢地從嘴裡灑了出來,說著說著,到了最後,竟是帶著幾分哭腔。

他是剛從老家急急忙忙趕過來的,帶隊員的田徑教練經常時間不是自己的,好不容易趁著最近國內沒比賽,最早一場全國大獎賽都要等到8月1日,抽空回了一趟家,然後就接到了何俊訓練受傷的消息。

「師父,我沒事的。」

病床上何俊微微側過頭,看著從急急忙忙從外地趕過來的趙武陽,強撐著抿嘴,露出了一個笑容。

「醫生說就是膝蓋勞損太嚴重了,休息一段時間就能好,當運動員的哪能不受傷呢。」

「還笑,虧你笑得出來!!」

趙武陽雙目通紅,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何俊,似乎氣就不打一處來,「你這是膝關節半月板嚴重損傷,你知不知道一個處理不好,你以後整個職業生涯就報廢了。你前幾次『打軟腿』的時候我就提醒你了,跟我去醫院檢查,你這孩子,你怎麼就不聽呢!」

「師父,真沒事,您別再這麼心急火燎的,醫生說還能治療呢。」何俊臉上笑容不變,看著急躁得如同蒼蠅亂轉的趙武陽,再次出聲安慰道。

「我……」

趙武陽看著何俊臉上的笑容,心頭鬱結的那團火氣剛想再次發作,接著又看到何俊那被病床支架撐著的右腿,滿心的惱怒憤恨,最後都只得化成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受傷的是你啊,何俊!」

這時候趙武陽哪裡還能看不出,何俊一直在強撐著安慰他這個教練,想盡量減少他內心的愧疚感。

何俊已經是達到了國家健將級標準的短跑運動員,也是被國家隊最為看好的後繼力量之一,只要何俊穩穩的走下去,四年以後在家門口的奧運會,何俊幾乎可以肯定能夠達到奧運會參賽的標準。

可就是今年,就在現在,連雅典奧運會都還沒有開始,他就出現了這樣嚴重的傷病。

趙武陽幾乎不太敢去想,出現這樣傷病之後的何俊,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到跑道,回到田徑場。

「你躺著吧,我去問問醫生。」

趙武陽冷靜了下來,站在何俊的床前,沉默良久,最後才悠悠地說了一句話。

他的心情很沉重,想繼續破口大罵何俊,又罵不出口。內心拚命的責怪自己,沒能看著何俊,不讓他亂來,練得那麼狠,此時此刻又全然沒有意義。

他是看著何俊從一個學生,然後進入體校,又如何一步一步成為職業運動員的。那時候的何俊瘦瘦小小,人還不到一米六,可現在已經長成了一米八的大個子。

在體校的時候很多教練就羨慕他撿了個寶,何俊和其他的運動員不一樣,不用教練去特別的督促,強逼著去訓練。他總是很積極,趙武陽制定下去的訓練計畫都能保質保量的完成,甚至還能超綱進行加練。

問題壞就壞在了這個加練上。

他知道何俊一直很有想法,對於未來也很清晰,那種對於冠軍的渴望的眼神,他不知道多少次在何俊的眼中看到。

在他看不到的時間裡,何俊都會在田徑場訓練,枯燥乏味的訓練,對於十幾歲的少年人是難以忍受的考驗,而何俊一直樂在其中。

別人的教練是要逼著壓著自己的運動員去練,他是怕著擔心著何俊練太狠練太猛。他私底下一次又一次的說過何俊,其他的事情何俊都聽,唯獨這個死腦筋似的,就是不肯轉。

他明白何俊的想法,除了那種對於勝利和冠軍的渴望外,何俊一直堅信著只要努力就會有收穫這句話。輸給了對手那是自己水平不夠,需要更加努力的訓練。同樣的時間別人進步飛快,那是自己訓練不夠。

勤能補拙這話趙武陽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正確性,但在田徑運動,哪怕你真的能夠做到,但還得考慮一個人的身體承受程度。

他擔心的情況真的發生了。

之前何俊也有過一些小傷小病,但那些都不足以讓趙武陽像現在這樣憂心忡忡。

半月板內側前后角撕裂加嚴重磨損,他作為一個田徑教練,這是他最怕運動員出現的傷病之一。

如果是其他項目的運動員,哪怕是對抗性極強的足球和籃球運動員,即便有這樣的傷病,可能通過一些撕裂縫合修復、切除手術,都有可能恢複過來。

即便趕不上之前的最好狀態,但是依舊能跑能跳,整個職業生涯雖然會受到影響,但不至於完全報廢。

可一名田徑運動員,尤其是百米短跑運動員,出現了這樣的傷病,幾乎就是無解的難題。即便是傷愈之後,能夠完全和常人一樣行走生活,但職業生涯基本上就宣告報廢。

受了傷之後,基本上不可能再承受起那樣大強度的訓練和比賽,即便承受得了,也很難再有之前那樣的狀態和成績。

他要去找醫生了解情況,雙慶市的醫院恐怕是沒辦法完全能夠治好,那麼接下來,豁出老臉都得找國家隊那邊求助,通過那邊的康復治療尋求能夠恢複的手段。

國內不行的話,那就去國外,他不想何俊毀了。

在趙武陽離開房間之後,何俊臉上的笑容悄然消散,只是躺在病床上,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愣愣出神。

病床很小,稍微挪一下身就嘎吱吱的作響,膝蓋上的傷好像也不是很痛,更多的是一種麻木。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所以,我的夢想是拿一塊奧運會金牌……」

何俊嘴唇里無聲囁嚅,那是他17歲拿到全國青少年田徑錦標賽男子100米冠軍時,記者採訪問他將來目標時候的回答。

他大言不慚地和那位現在早已記不得樣子的記者說出了他的想法,而一出口,為此努力就是不舍晝夜的五年。

奧運會,金牌,哪個運動員沒有過這樣的夢想,他有,他也為之努力。

那時候的他年少輕狂,剛剛奪冠後,似乎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夠做到想做的一切,就能夠站上最高的領獎台。

然後,接著是世少賽的失利,他見到了同齡人中天賦拔尖的那群青少年運動員,接著是國內的比賽,厲害的人太多了。一場又一場,楊耀,陳建,沈運保,景科、古凱……他在和這些比他大或者年齡相仿的國內選手不斷競爭。

有贏的時候,更多的還是被這些人壓在身下,只能是第二第三第四,而能夠參加奧運會的選手里,即便這些比他強出一籌的國內最好的運動員,也不過就一二個人達標。

「何俊,別練得太狠,慢一點,不要急!」

師父一次又一次的交代著,他雖然輸給了國內的這幾位運動員,但他還有機會。

他年齡不大,技術不夠成熟,身體還能夠再提高,細節上還可以再優化,他還沒到自己的天賦頂點。

只要按照正常訓練流程走下去,發展下去,他早晚能夠問鼎國內最好的100米或者200米的運動員的行列。

可他不想慢下來,也不敢慢下來。

他也知道這樣練身體負荷很大,可他心裡有股氣,他怕自己一旦慢下來這股氣就懈怠了。

國內比他好的幾位選手里,他從來不是以他們作為目標在努力,他記得的是自己世少賽的遭遇,記得的是自己那時候喊出要拿奧運會金牌的夢想。

而想要實現這個夢想,那就註定了要無休止的努力,更加努力!

只要跑得動,我就會繼續跑下去!

跑道上,大家永遠都是你追我趕,爭奪第一。日常訓練生活里的成績提高,何嘗又不是這樣。

現在,一切是不是就到此為止了!

他不知道。

半月板的損傷他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有聽說能夠恢複後重返賽場的,但很多都是就此慢慢離開賽場退役的,而且這裡面很少有田徑運動員,那些受了這樣傷病還能邁入頂尖的田徑運動員。

他有些恐懼,恐懼自己真的就此以後離開了跑道。

但不知為何有些放鬆了下來。

從受傷到醫院,醫生說出他傷病的根源時,他其實就有問自己會不會後悔練得這麼拼。

後悔應該是有一點,但也不是很多吧!

大概從那年和記者說出自己的夢想後,大概從那年世少賽實力之後,奧運會,金牌,這麼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就一直壓在他的心裡。

而現在,好像真的要停下來了。

各種紛至沓來的想法里,他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去年城運會和今年室內錦標賽時,一起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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