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啊,原來如此

錯綜複雜的黃金盜竊案和那樁懸了20餘年的「夜來香」一案的偵破,已經過去了好幾天。緊張的審訊,辦案後的總結,各種上報的材料將蘇鐵和老秦依舊忙得頭昏腦漲。現在要著手進行最後一階段的工作了。

破案後的第五天,恰恰是一個難得的晴日,蘇鐵將隊里的日常工作交給了老秦,自己精神抖擻地駕著心愛的摩托,又往南湖醫院駛去。

此時的刑偵隊長,經過一番緊張的戰鬥和內心感情的風暴後,又恢複了平時那種不起眼的中年人的常態。

摩托車開得又穩又快,眼前的一切很快被拋在遠遠的身後了。過不多久,又到了那個分岔道口。抬眼看去,南湖醫院仍然屹立在秀美如畫的望岳山前。在一種親切的感情中,車子駛近了南湖醫院。蘇鐵加大馬力,摩托車很快便停在那棟熟悉的米黃色辦公樓前了。

徐飛過來了,蘇鐵迎著他,充滿歉意地說:「真對不起,你受屈了!」

徐飛連忙擺了擺手,用少有的幽默答道:「這樣的『拘留』,在運動中本人早已司空見慣啦。這次還算是最輕鬆的喲!」

蘇鐵咧嘴苦笑了一下。

徐飛卻笑不起來,沉痛地繼續說道:「也許,只有這最後一幕,才是我在人保科長這個崗位上幹得最好的一次啰。」他露出絲苦笑,由衷地往下說著:「老啦,跟不上形勢,該讓位給年輕人了。」想起丟槍事件,徐飛至今還感到一種羞愧和真正的犯罪感。

蘇鐵幾乎不客氣地點了點頭,感觸頗深地取下自己頭上的帽子,摸著開始花白的頭髮說:「新陳代謝,這是一切事物發展的必然規律嘛。」

二人邊走邊說,進人保科辦公室時,蘇鐵居然莫名其妙地嘆了口氣。

「怎麼樣?說說你的偵破故事?」溫文爾雅的喻楚芳竟是匪首「夜來香」,別說是年老的人保科長徐飛,就連院內那些想像力十分豐富的年輕人,也無不深感意外。

「好!」蘇鐵痛快地答應了。「其實只要掌握了喻楚芳的真正身世後,整個謎就揭開了……」

「她不是一個孤兒,後來參加革命了嗎?」

「那只是檔案袋裡的記載而已,而我們卻往往習慣按檔案袋的內容來使用人員。」蘇鐵重重嘆口氣,這才開始了他的娓娓長談:

「這事還得從30年代說起。氣勢雄壯的嘉陵江畔,有一位賦閑退隱的清朝遺老。此人行伍出身,家財萬貫,卻獨缺一位傳宗接代的捧靈人。聽人傳說他的一戶姓柳的佃戶家生下一雙非常可愛的孿生女兒,他居然動了心思,用盡退佃逼債種種手段,將大雙掠進府內,改名明珠,用來解悶取樂。漸漸地,小明珠一天天長大,只見她鳳眼櫻唇、粉腮黑髮,還加上一副甜甜的嗓音,老富翁還真將這位乖巧伶俐、漂亮活潑的小姑娘愛如己出。這位清末遺老為了不失武將家風,卻讓這明珠小姐從小習武、練騎、念兵書……常言道:女大十八變。明珠小姐到了二八年華時,成了當地有名的絕代佳人。由於誰也不敢向她透露她的身世,明珠既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家庭情況,更不知道人世間自己還另有一位孿生的妹妹。她沒有繼承親生父母的天性,卻從骨子裡變成了這位遺老家的後代。在她成年之後,老富翁索性收了柳家的田地,逼他們不得不帶著小雙去了外地。」

「隨著明珠的長大,婚事便又成了老太爺的心病。可是還不等他擇好入贅的『東床』,明珠卻被湘西一位念過幾年『洋書』的年輕盜匪慕名掠進了深山。老富翁氣得一命嗚呼。那土匪幹脆將明珠家洗劫一空,一把大火燒了她的後退之路。在生死攸關之中,她乖乖地當了『壓寨夫人』。一年之後,這位本就膽大包天的明珠更加練就了一身本領。她經常隨丈夫一同作案,無惡不作。於是這位看來溫柔嫻靜、美貌風流的女人,不多久便成了這一帶一位傳奇式的女魔鬼。」

「不久,她的丈夫在一次搶劫時被亂槍打死,僥倖逃出的明珠便成了盜匪窩中的『女王』。她不分官、民,依舊到處作案。連國民黨政府對這位久聞其名,卻未見其人的女人都深感頭痛。不過,這位鳳眼櫻唇的美人卻引起了間諜機關的注目和重視……」

「經過新的訓練,這位女盜又走上了政治冒險家的生涯。敵特機關給她一個『夜來香』的代號,任務是長期潛伏。為使她能順利潛伏下來,還用了一條移花接木的詭計……」

「再說在當地的監牢里,關著兩位無家可歸、四處流浪賣藝的祖孫兩人。不久,這小牢房又進來了一個新的女犯人——明珠。她與那位年齡相仿的賣藝姑娘很快就熟悉了。一個月後,不但這祖孫倆的家世和經歷她全知道,就連他們的性格特徵,也被她了解得一清二楚。於是敵人秘密殺害了那位年僅19歲的賣藝姑娘,讓明珠冒充姑娘的身份,隨那位被打得奄奄一息、已不能說話的老頭一道轉到了監禁著兩位游擊隊員的牢房內。在一場有意安排的『越獄』中,她背著即將咽氣的『老祖父』,隨兩位游擊隊員朝山上逃去。半路上,『祖父』死了,她守著哭叫了幾聲『爺爺』。兩位游擊隊員幫這位『難友』就地掩埋了老人,果然帶著這位已改姓喻的明珠參加了游擊隊……」

「全國解放後,公安機關也紛紛聽人傳說過這麼一個女匪首,可誰也不知她的去向。後來終於在繳獲的敵特絕密檔案中發現她走上了特務生涯。解放初期,這作為一個重要案件發往全國。正在苦無線索之際,明珠那個土匪老巢的縣公安局從一個自新的殘匪交待中得知,他曾在南湖見過一位酷似明珠的女人。於是,我們就派了一位女偵察員前往南湖跟蹤,以女性的身份伺機接近她……」

往事怎麼也忘不了!說到此處,蘇鐵突然停住,像在追思那無法忘懷的往昔。他伸手端過茶杯,將杯中已冷的濃茶一飲而盡,然後目光獃獃地凝視遠方。

「後來呢?」徐飛焦急地問。

蘇鐵用意志戰勝感情,將目光從遠方收回,定定神繼續往下說:「由於我們沒有明珠的照片,也不知道她那段曲折的身世,因此犯了一個無法挽救的錯誤:派去的女偵察員竟是她的孿生妹妹——比她僅晚生幾分鐘的妹妹。她們一見面,立即就互相發現了這個意外的情況,明珠,這個兇殘成性的女匪首儘管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但她對自己的身世有了懷疑。對方的存在無疑威脅著自己的安全。為了不致於暴露她那假冒的身世,這位已鑽進我革命幹部隊伍的喻楚芳便將她的孿生妹妹誘至市郊,將她殺害了。由於她行動迅速,使我們那位偵察員連這個重要情況也沒來得及報告。於是,這個『夜來香』案件,成了全國罕有的懸案……」

「而後,敵特機關卻從未找她聯繫。可她發現自己在人世間還曾有過一位孿生妹妹後,便時刻在提心弔膽中打發日子,猶恐被那孿生妹妹的親屬——也許是自己的親人發現而暴露了一切。於是,她隨時窺機外逃,去找她的舊主子。」

「外逃,又談何容易!唯一的辦法是利用『鈔票』偷渡出境。可這筆巨額費用從何而來……好了,機會終於有了。尤仲民盜金殺人,作為破案人員,她掌握了案情的內幕。於是她同樣分析了案情,利用合法身份到處偵探,她幾乎與我們同時找到了第一個答案。她卻搶先一步,果然發現了被尤仲民盜過的古墓。她將價值連城的珠寶偷竊一空,連女屍口中之物也沒放過。她自認有個尤仲民擋在前面,就算髮現了現場,也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沒想到現場第二天就被朱麗她們發現。破案工作即刻向縱深發展……」

「偵察過程中,開始果然誰也沒有懷疑到她這個共產黨員、保衛幹部。隨著偵破工作的進展,她得知尤仲民盜去的是一大批黃金後,她的貪婪本性又佔了上風。她積極提供線索,借我們之手弄清黃金去向,企圖搶在我們前面將黃金全弄到手。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在這一系列活動中,已經有人對她的身世及她本人產生了疑竇。」

「人生何處不相逢!儘管事隔20餘年,那位女偵察員的丈夫作為破案人員與她相遇了……」

「啊?!」徐飛大張著嘴,盯著蘇鐵,突然他理解地長嘆了一聲。

蘇鐵也跟著嘆口氣,點燃支煙,沉思少頃,才緩緩接著往下說:「已犧牲的柳華瑛與她丈夫曾是一對並肩戰鬥過的戰友,她曾向自己的丈夫說過自己的家世,包括那位被人掠去的孿生姐姐。偵察員的眼睛是敏銳的。來院後,他立即發現了這位與亡妻面貌酷似無二的女人。開始,他僅僅將這作為疑點存進心底。在偵破中,他圍繞誰是另一個怪影而苦苦思索、苦苦尋覓……」

「在分析、推理的過程中,兩個女人不僅外表、神態,連口音都那麼相似的疑點在他腦海內死死折騰開來。通過暗地了解,喻楚芳的檔案材料里記錄的全是喻家的情況。看來,擺在這事實面前的答案,在正常情況下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她的確是與柳華瑛面貌酷似的喻楚芳;要麼,她便是柳華瑛的那位孿生姐姐。作為偵察員,卻往往除了考慮正常情況之外,還有必要對任何疑點作幾種不正常情況的假設。針對這些,便又作了種種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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