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找到了第一個謎底

靳如冰第一個被請進了保衛科。

蘇鐵打量著這個被自己研究了一天一晚的重要人物:他身材頎長、清秀,略有點蒼白的長條臉上架著一副玳瑁邊鏡框的眼鏡,此刻看上去有幾分拘謹,又似有幾分傲氣和憤懣。他一進房,只朝認識的徐飛瞥了一眼,便徑直選了一張靠窗的椅子坐下了。

「靳醫生。」蘇鐵客氣地喚了一聲。

靳如冰冷漠地點了點頭。

「我們請你來,想了解一下你在前晚12點至2點這段時間的具體去向。」按照預定的方案,由徐飛對靳如冰來了個單刀直入的提問。

蘇鐵微笑著遞了杯熱茶給靳如冰,顯得很悠閑地坐進了靳如冰對面的沙發內。

偵察員小王在死死盯著靳如冰那雙大腳出神。

「前天晚上……」靳如冰遲疑了片刻,訥訥地重複著方才的問話。而後,他抬起茫然的雙眼不知所措地望著徐飛出神。過了片刻,他像猛然記起了什麼似的,驀地一個愣怔,突然將視線從徐飛的黑臉上迅速收回,低頭望著紅漆地板,獃獃地痴坐著。

蘇鐵緊緊盯著靳如冰,這個小小變化,當然沒能逃過他那雙鷹一樣的銳目。他立即來了個委婉的補充:「別緊張,請你仔細想想,然後再告訴我們。」為了緩和氣氛,蘇鐵掏出串在鑰匙上的指甲刀,不慌不忙地銼著指甲。

靳如冰沉默著,還是不予回答。但是在偶爾射過來的眼光之中,已經明顯地流露出某種反感情緒來了。

一陣難堪的沉默過後,靳如冰終於出人意外地說道:「我真不理解,對於這麼多的打、砸、搶、抄的行為你們不去制止,對於這麼多的侵犯人權、污辱人格的惡劣行徑你們充耳不聞,而對我個人的去向問題卻如此『關心』,居然還動了你們公安機關的大駕!」靳如冰用手頂了頂鼻樑上的鏡架,頗了幾分火氣地直視著蘇鐵。

徐飛沒想到靳如冰竟會用這樣一種不恭的態度對待查詢,正欲說他幾句,被蘇鐵用眼色制止住了。只聽蘇鐵依然不慌不忙地問道:「靳醫生,你知道醫院出了人命案嗎?」

「知道。」靳如冰坦率地答道:「聽說守太平間的邢師傅被人卡死了。」

「卡死的!消息傳得真快!」蘇鐵不動聲色地想著,接著又問靳如冰:「啊,你怎麼知道是卡死的呢?」

「全院都傳開了,我當然也聽說了。」

「那麼,為了使我們的破案工作能順利進行,請你將那段時間的去向告訴我們。」

「什麼?!」靳如冰像彈簧反射似的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直挺挺地站在蘇鐵對面,顫抖著嗓音說:「你們懷疑我?我是個醫生,我的職業是救死扶傷,我跟邢師傅無冤無仇,幹嗎無緣無故去殺死他?」

「別激動,來,請坐。」蘇鐵指了指沙發。

靳如冰氣呼呼地跌坐在沙發內,嘴裡卻喃喃自語般地說道:「真是莫名其妙!」

「那麼,」蘇鐵繼續追問道:「能說出當時與你待在一起的證明人也行。」說完,蘇鐵直視著靳如冰,等待他的回答。

「待在一起的證人?」靳如冰聽了此話,明顯地戰慄了一下,很快就低下頭,沒有作答。

這神情當然沒能逃過蘇鐵的眼睛,他向小王示了示意。

「好吧,請你解釋一下這個……」小王從挎包內取出靳如冰的工作鞋,對著他晃了晃,說道:「這是你的工作鞋,它在前晚可去過作案現場啊。」

「這我怎麼知道!」靳如冰攤開雙手,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姿式說:「它只是一雙鞋,而我是人,我怎麼知道它呢?」

「鞋可是你的,怎麼會不知道,」小王有點急躁地說,「何況是你在病房值班呢。作為鞋的主人,你總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吧?」

「我沒穿工作鞋。」靳如冰冷硬地回答。

「你?!」小王被噎得冒火:「是什麼態度……」

「小王!」眼看詢問又要進入僵局,蘇鐵忙喝住小王,切斷他的話,平靜地對靳如冰說:「別急,慢慢說。你們都要穿工作鞋上班嗎?」同樣是詢問,他的語氣比小王卻平緩、委婉得多。

靳如冰鬆口氣說:「這還是『文革』前的老規矩,現在穿不穿,誰也不來管這些事了。」他站起來,指了指自己腳上的棕色牛皮鞋,「我喜歡穿皮鞋上班。」

「要弄清這個問題並不難,」蘇鐵軟中有硬地說:「我們還會做各種技術鑒定的。」

「鞋子放在病房換衣服的地方,誰都可以去穿嘛。」靳如冰仍然不服氣地說。

是這樣?!

靳如冰在替自己釋疑,還是替偵破工作另僻了解疑的途徑?

「那麼,」蘇鐵不再追問,只換個話題再問:「只請你將前晚的上班去向說清楚,一切都算是找到了合理的答案……」他含義頗深地盯著靳如冰,驟地住了話。

靳如冰聞言猛地一驚,頓時頹然跌坐在沙發之內。他用雙手支撐著腦袋瓜,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看來是打定主意不說話了。

見靳如冰這副模樣,徐飛正要追問下去,蘇鐵卻用輕鬆的口吻,彷彿毫不介意地說:「倘苦一時記不清楚,也沒什麼關係。今天先回去,請你再仔細想想,什麼時候想起來了,隨時都可以來告訴我們。」

「好,好!」靳如冰如釋重負。蘇鐵話剛落音,便連忙站起來說:「等我想想再告訴你們。」說完,他便似出逃般地匆匆離開了院人保科。

目送靳如冰離去後,徐飛輕輕關上房門,不解地說:「老蘇,怎麼就讓他走了呢?還可以繼續追問下去嘛!他後來的態度不是有了轉變么?」

「不錯,他對這個問題,看來還有點說不出來的隱情。不過再問下去,又會僵起來的。老徐呀,」蘇鐵緩緩踱到徐飛身旁,在他肩頭輕輕拍了一巴掌,「我們不但要注意政策和策略,還得注意知識分子的特殊性呢。」

「特殊性?」徐飛細眯著雙眼,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望著蘇鐵。

蘇鐵苦笑了一聲,說:「你看,先前那個陣勢,哪像是我們在查詢他,倒像是在被他審訊似的。」

想著方才靳如冰對「文革」的牢騷,徐飛也略有同感地啞然失笑了。

接著,他們又詢問了好幾位高個子男醫生和其他工作人員。每個査詢對象都給了他們肯定的回答和證明人。

「怎麼辦?」徐飛指著用紅筆打滿了勾的名單問蘇鐵。

「不能遍地開花。」蘇鐵道:「對這些人,通過各個病室的工作人員儘快將情況弄清,我們再來進行甄別、篩選。」

「好吧!」

「現在,」蘇鐵指著名單上最後一個名字對徐飛說,「請這一位女士來吧。」

徐飛朝名單瞥一眼,說道:「嚴敏值夜班,上午恐怕在睡覺,我已經叫喻幹事到她家『請』去了。」

一提及喻楚芳,蘇鐵的眼前又浮現了那張宛若柳華瑛的熟悉面容。他的心底頓時又湧上一種難以抑制的隱痛……

徐飛看了看神情有異的刑偵大隊長。

蘇鐵猛地警醒:「混蛋!這是工作!」他趕緊在心底里告誡、責怪著自己,讓思緒儘快回到偵破工作上來。正在這時,喻楚芳和嚴敏一道進了辦公室。

「蘇大隊長,您找我?」嚴敏與靳如冰截然兩樣,一進來,她便笑吟吟地主動打開了招呼。

眼前,是一位風情畢露的中年婦人。

蘇鐵不動聲色地朝嚴敏打量了幾眼,冷峻地點點頭,即刻問起發案時嚴敏的去向。

「前晚我值夜班,當然在病房啰!」嚴敏不假思索地回答著蘇鐵的詢問,一邊大大方方地在沙發上落了座。

「可是,曹醫生去病房時,為啥沒見到你呢?」徐飛聲色俱厲地接著發問。看來,他似對嚴敏毫無好感,比起剛才對靳如冰的態度來,還要顯得生硬。

「我……」嚴敏驀地一愣,遲疑片刻,這才接著回答:「他來時,我正好在給病人作臨時治療。」

「臨時治療?哪一床?幾點鐘開的醫囑?」喻楚芳很內行地插言問道。

果然,嚴敏被問住了。「呵……不,不是的。」她支吾了片刻,又立即改口說:「剛才我記錯了,曹醫生來時,我是在病室小庫房。有幾個病人叫冷,我在幫他們取毛毯。」

「那麼,靳醫生在幹什麼?」喻楚芳又突然出其不意地換了個話題。

「他?!」嚴敏又是一愣,隨即做了個莫名其妙的手勢說:「我們這當小護士的,還能管上大夫們?他在幹什麼,我不知道!」嚴敏說著,雙眼露出一絲狡黯的神色。

這神色當然沒能逃過刑偵隊長那雙正在極力捕捉一切的銳目,他依舊默默地注視著嚴敏。這時,徐飛一旁插言說道:「難道值班護士會不知道值班大夫的去向?病房有事怎麼辦?」

「我這人向來心直口快,要真知道,還會不說嗎?徐科長,喻幹事,同事多年,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嚴敏將一雙求助的目光輪番射向徐飛和喻楚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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