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痛苦的抉擇

余海和皮小安分析得不錯,這幾天,呂清君確確實實呆在他的愛巢小屋裡面!

一床一椅,綉枕錦被,簡簡單單的小「家」,溫馨舒適的氣氛……這裡的點點滴滴,全引起他刻骨銘心的回憶和深深的眷戀!

是的,就在這個他與童曉燕共築的小巢中,他充滿著對愛的深深眷戀,充滿著對人生、對生活的強烈不舍,充滿著對死的可怕絕望而整整鬥爭了3天!

前天,當做完自己該做的一切後,他便不由自主地又回到這裡9兩天中,他再也不敢外出,只將上次童曉燕買來、此刻卻早已變質發霉的麵包就著殘留的冷開水吃了充饑。

他恨自己,怎麼走到這麼一條人生的絕路——一條無法回歸的絕路上了。

這一系列不幸,全由一場不幸的婚姻所致,還是由於自己的軟弱個性導致的悲劇?

此時此刻,他已無心去總結自己的人生,唯一令他擔心的,是留下自己孤獨無依的老父和那位深深愛戀他的姑娘怎樣再渡過他們以後的年華……

他想得很多,也想得心痛。

但,他無法再猶疑下去了。他覺得死亡的陰影正向他逼近。恍惚中,他宛若窺見一隻巨大的身影正朝他猛地撲來。

他打開瓶蓋,將一瓶「安定」,盡數倒往口中……

突然間,童曉燕那在鏡框中的嬌笑又重重地剌痛了他:「不行!我還得要去再看她一眼!沒有告別的離去,她會恨我一輩子……」

想到此處,他竟又猛地開門,腳步踉蹌地朝外狂奔而去。迎面冷風一吹,剛才還沒來得及吞下的藥片竟又被吐出來不少……

其實,呂清君的幻覺不錯,確實已朝他撲來巨影,不是一人,而是5個人一起悄然潛來。

恰好一輛未載客的「的士」亮燈行來,呂清君迅速攔車駛去。

「糟!」5人中的皮小安一看那已熟悉的身影,頓急得冒出一身冷汗。他顧不得再跟與他同行的戶籍警們多說什麼,只是拔腿便追。

沒有空「的」經過。

皮小安一邊在心底里後悔著沒將摩托車停在此處,以防萬一時備用,一邊不顧一切地朝路中站定。

遠遠駛來了一輛客貨兩用的小雙排座。

「你找死哇?!」司機探頭出來,怒火衝天地破口大罵。「想死也別害我坐牢呀……」

不等他罵聲落音,皮小安早一個箭步竄上了車門踏板,將證件輕輕地伸了進去。

一會兒,車開了。熱心的司機加大馬力載著皮小安,朝方才的那輛「的士」急速追去。

童焱陷進極度的痛苦之中。

黑夜又悄然籠罩了這套突顯空曠、凄冷的四室一廳。這時,他深陷在書房的單人沙發內,將自己再度置於一種更痛苦的抉擇之中。的確,這抉擇於他是痛苦的,更是可怕的。自從與丁錦楓在404號房間作了再度詳談之後,他從那位被自己深深愛著的女人的神態和交談中,居然捕捉到一種他萬萬意料不到,也極不願發生的可能性來——他對丁錦楓的回歸和身份有了另外的猜測!

—切都是這麼巧嗎?

她為啥一再動員自己出國?甚至還以成就童曉燕與呂清君那場婚外戀為理由。

動員自己出國的真實目的,果真是出於對祖國現狀缺乏了解而產生的偏見和疑慮嗎?

還有對花月仙被害一案,為什麼竟那麼閃爍其詞、態度暖昧?童焱在苦苦思索著:「花月仙雖是她變相的情敵,但畢竟是她的唯一表妹,可她面對錶妹慘死的消息,流露的竟不是悲傷反而是某種無法言喻的驚怕,難道她真會是人們常說的那種負有特殊使命的女人?一聯想到此,童焱彷彿掉進冰窟窿一般,頓時從心底里直冒涼氣。」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然而,現實畢竟是折磨人的。此刻,他要儘快作出抉擇:究竟是放棄祖國、帶著自己未完成的科研情報跟她去重溫鴦夢,投往所謂的自由世界;還是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毅然痛割兒女私情,儘快將自己的疑慮和擔心向公安機關彙報呢?憑心而論,若拋開政治上的問題,他承認自己確實還在愛著這位才貌雙全且充滿女性溫柔的前妻。那麼,檢舉、揭發的後果卻意味著自己親手將所愛的人送進監獄。那滋味於她、於已都絕不好受!「文革」期間自己嘗夠了鐵窗生活的苦頭,難道忍心讓她……啊,不,不能,那樣做於她太殘忍,太無情!自己已經在感情上負了她大半輩子,還能忍心讓她的晚年再去嘗盡那鐵窗的苦楚嗎?既然已經失掉了花月仙,若再度失去所愛的錦楓,這無疑是替自己的晚年生活掘下不幸的墳墓……他思索、鬥爭中,一種隱痛又朝他襲來。他擔心冠心病突發,便起身打開了專放自己常備藥品的床頭小櫥。

他取出了兩隻寫滿外文的小瓶。

那天看病的一幕又浮現在他眼前。

「給您開兩瓶昂貴的進口葯試試看,」那位跟他一樣花白頭髮的老教授嘆著氣對他說下去,「唉,真不爭氣喲,連這麼普通的心血管疾病的一些藥物也花外匯去國外進口回來。咱們的葯研人員都吃乾飯去了。」

一席話,說得恰是葯研所研究員的童焱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地去……

一個多民族的人口大國!

倏地,另一個更可怕的念頭竄上了他的心頭。童焱頓覺熱血涌臉一種更深的歉疚襲向了他:「不行!絕不能因私情而誤了國家大事!」他咬牙下著決心,「多年的屈辱畢竟已成為過去的歷史。作為再度獲得解放的知識分子和炎黃子孫,絕不能幹出讓世人恥笑、辱罵的撼事,更不能成為民族的罪人!」此刻,童焱總算戰勝了那另一個充滿兒女私情的自我,搖晃著,然而畢竟堅定地站了起來!

客廳里漆黑一片,童焱正待出門,一陣嚶嚶的啜泣聲將他拉回房中站定。「曉燕——」他朝童曉燕那間幽暗的小卧房輕喚了一聲。

回答他的依然是那壓抑著的哭泣聲。

就在這片刻之間,他驀地又意識到另一個痛苦的現實——自花月仙死後,童曉燕也成了自己的一塊心病,而且是一塊更痛苦難言的心病。暗觀女兒近幾日的情緒,他決心先與她深談一次,然後再去市公安局。

同時,他還將擊碎女兒出國尋求愛情綠洲的美夢,他也希望取得下一代的理解的諒解。

「曉燕——」他再次輕喚女兒,並順手替她撳亮了房內的頂燈。「爸想跟你談談,嗯……關於呂醫生……」他決定單刀直入地進入實際性談話,但一時間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童曉燕哭聲愈甚。

童焱沉思片刻:「曉燕,你媽不在了,我才跟你說。原來,我當父親的,一直不想介入你們母女矛盾之中。」他痛悔地說,「關於你與呂醫生……你媽拚命反對,而且為此還影響了你們母女感情。但在這個問題上,我認為你媽是對的,你不要為此而記恨你媽。」

「爸!」童曉燕望著數日中驟見衰老的父親,終於痛哭著出了聲。她抽泣著說;「我,我不恨……媽,但她為什麼要採取那種近似殘酷的手段來阻止我們呢?儘管我不怕背上第三者的惡名,可他……」

「曉燕——」童焱欲待解釋。

「爸,您讓我說下去!」童曉燕揚頭注視父親,目光中充滿悲哀和痛苦。「本來他是一位不幸婚姻的受害者,媽的做法反而使他站到道德法庭的被告席上,也許還將有更可怕的嚴重後果在等著他……」

童曉燕面對父親,卻無法將滿腹的心曲向他盡情傾訴。

童焱用一種萬分複雜的感情注視著那雙宛若她母親的鳳眼,黯然神傷地撫了撫女兒的秀髮:「有些事不應該讓你知道。不過,我想,告訴你,也許對你,包括對呂醫生都會有所教益。」

童曉燕直勾勾地看著父親,隱隱明白父親將說的話題內容。

童焱彷彿沉浸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他挨著女兒坐了下來:「我想,你對你媽為什麼用一種超乎母女常情的的極端手段來反對你愛上不可能與之結合的人,感到不理解和難以接受。其實,除了公開的道德上的緣由之外,還有她更慘痛的理由,那就是前車之鑒!她不願你重蹈覆轍。懂嗎?曉燕……」他聲音顫抖,好象是在向後代懺悔自己的過失一般,「她有過這慘痛的經歷和教訓——這經歷影響了她終生的幸福,也使我變相地成為她這教訓的犧牲品……」

「經歷?!」儘管多年的猜測得到了證實,童曉燕依然驚愕得住了哭泣。「爸,這就是你們多年來冷漠的原因?那一切……難道都是真的?」

童焱竭力避開那雙探究中帶著某種複雜情感的目光:「是的。這教訓儘管與你此刻面臨的一切有著某種不同或區別,但,關鍵和性質卻一樣——那就是一種無望的、也許是不能結果的愛……」童焱凄切地看了女兒一眼,深深地嘆口氣說下去,「她曾經有過一位青梅竹馬的戀人……後來,某位『權貴』為了私慾對他們進行了粗暴而卑劣的干預。當時,對方抓住你媽深愛那位戀人的心理,便以開除那人公職,斷送其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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