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舞台幻影

凌晨3點半,余海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刑偵大隊的辦公室內。

余海,作為「文革」後警校的第一批高材生被分到南湖市公安局後,在不知不覺的忙碌中竟已幹了10年。從一般刑警到最近被提為大隊長,這10年中,他曾多次立功受獎,也因此而成為南湖市公安系統被提拔得最快的年輕幹警之一。但卻沒人不服他,就連資深的老隊長——現已肩負副局長重任的蘇鐵也對他特別欣賞和器重。乍看上去,余海僅顯得穩重和踏實而已。但一旦進入工作之中,面對那些疑雲密布的種種疑難大案,他才在一種無聲的忙碌中露出種超常的智慧和果決。所以,連他警校一同分來的同窗好友皮小安也不得不對他佩服萬分。這時,他剛一踏進辦公室,便將花月仙那本通訊錄從包中取出,準備連夜仔細研究一番。誰知還不到五分鐘,留在現場的皮小安便緊跟著也進了屋。

「提提神吧——」皮小安大大咧咧地在沙發上攤成個「大」字形落了座,又順手拋支香煙給已成為自己直接上司的老同學說,「物證檢查一無所獲,死者所用過的東西及那杯參水都未發現有毒物質,也沒有任何其他外人的指紋。還有……」他略—遲疑,困惑地聳了聳肩頭,才皺眉說下去。「所有的人包括死者女兒童曉燕在內,都壓根兒猜不出在這場重要的演出前,死者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就這麼簡單?」余海嘆氣問著,打火點燃了香煙。

「可不,誰也說不出這位看來早已功成名就的藝術家有自殺和被殺的任何可能因素。」皮小安雙眼也不瞧余海,只一個勁地邊抽煙邊說。「像她這麼一位熱愛事業的知名藝術家,絕不會讓自己倒在最後一場公演之中。何況,她根本沒有自殺的徵兆!她希望的只是演出成功、希望的只是功成身退。真要自殺,她也絕不會再帶杯參水去喝著提神。」

「不錯!」余海指著那本攤放在桌上的小通訊錄說,「真想自殺的人,也不會隨身還帶著它,絕對沒這個必要了嘛。」

「哦?你看過了?有收穫嗎?」皮小安感興趣地問。

「這上面記錄了41個通訊地址和電話號碼。可奇怪的是,最末記下的那兩個卻既沒有人名、也無聯絡地址,嚴格說來,僅僅只是兩組簡單的數字而已。我剛回來,只粗粗看了一遍,還沒來得及研究它呢。」

皮小安起身抓過通訊錄:「咱們這個窮隊,窮得連本號碼薄也沒有。這樣吧,乾脆馬上找查號台問問,請他們幫忙查査。」

外線電話很快通了,査號台的姑娘彬彬有禮地告訴皮小安:假定這兩組數字是市內電話的話,那麼它們分別是南湖醫院五官科門診和南湖商場一樓的電話號碼。

「哦?」余海與皮小安面面相覷地愣了片刻。

「作為演員,花月仙與醫院五官科有聯繫還說得過去。」可是一會兒,皮小安才沉思著問余海,「她與商場聯繫幹什麼?去購物?還是有熟人在那兒工作?似乎又都不象……」

「在對她的人際關係未作調查之前,我們還很難斷然下任何結論。」余海沉吟著點點頭說,「但不管怎樣,她這兩位聯繫人、也許是單位吧,都有點神秘啊!你看——」說著,余海又稍稍挪動了一下身軀,用指尖輕輕敲打著那兩串孤零零的數字說下去,「那四十一個通訊處都寫得很詳盡,唯獨這兩處是兩組獨立的數字。」

皮小安也匆匆翻看了一遍通訊錄:「按理,她這種名演員應該交遊較廣。可這上面記錄的大多是政協、人大、文聯、文化廳這些與她事業有關聯的機關團體。寫有人名的地址僅僅十來處。你說,奇不奇怪?」

「也許與她性格有關吧,」余海分析著說,「聽說她比較內向、孤僻,根本不太與外界多打交道。」

「是呀,這就越發令人奇怪了。」皮小安點頭附合著,又將話題拉了回來。「有什麼更重要的人、事迫使她在公演前還匆匆去走訪一趟呢?甚至連拖到演出後都不行……」

「對了!」余海猛擊一下桌沿,急切插話,「天一亮,你就叫幾個人去分頭調查!她既然帶著這本通訊錄出去,說不定她要去的地方或需要找到的人物就在這個小本子之內。而且,」他將一直夾在手中的香煙點燃,繼續往下分析。「這絕不是她常去的熟悉地方。她是怕自己忘了地址或電話號碼,才帶著這『備忘錄』出去的。」

「有道理,」皮小安抓過紙筆開始抄寫,「外地的不算,我只將本市的抄下來,天亮就去一家家調査。」

余海也取出自己的工作記錄本,開始清理自已的思緒。

「喂!」皮小安打斷他的沉思,頭也沒抬地邊抄邊問。「你後來跟車去京劇團有收穫嗎?」

余海停下筆,將「死亡檔案」的事告訴了皮小安,看看對方那正在認真傾聽的目光,又接著往下說道:「一回局,我先去了趟技術室,鄭大姐說這四個字很明顯是出於花月仙的手筆。而那日記本上的『楓』字,卻是童焱寫的。童曉燕沒回家,小王只好又找到楊明華,要了一張童焱幫花月仙寫的一張申辦個人公演的報告帶回來送給技術科作筆跡鑒定。那個『楓』字,就依照這張報告的筆跡來作的鑒定。」

「『死亡檔案』!好恐怖的名字!」皮小安大發感慨,「看來,死者真是個充滿恨心的女人!」說完,他又學著余海先前的腔調反問,「就這些?」

余海猛吸一口煙說:「2點零5分,接到一位不敢出聲的神秘電話,不知是打給他們家中哪一位的?剛才回局途中,我去電信局查過,這電話是從距南湖醫院不遠的一家公用電話上打過來的。」

「又是南湖醫院……」皮小安訝然出聲。

他們早聽局裡人說過,10年前,就在那座風景秀美的市郊醫院發生過一樁離奇古怪的疑難大案,局長蘇鐵也就因為破了這樁奇案的原故,從公安系統的「明星」而一躍成為當時南湖地區的知名人物了。這時,皮小安見余海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他又接著說了句:「這案子,該不會又涉及那個醫院吧……」

皮小安話未落音,虛掩的房門被吱地推開,法醫老曾拿著一疊報告單走了進來:「屍解結果出來了,胃內容物與童曉燕說的相吻合,未發現任何異常物質。可是,」老曾盯著年輕的新隊長頓了頓,故意賣關子似地來了句反問,「你們猜,致死毒物是什麼?」

「是什麼?」余海和皮小安幾乎是異口同聲地急問。

老曾加重語氣,一字一頓地告訴他們:「致死毒物是氰化鉀!」

老曾說出的結論,不亞於在室內扔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什麼?氰化鉀?!」余海和皮小安幾乎同時倒吸一口涼氣,都被這三個字驚呆了!

常識告訴他們:氰化鉀是劇毒物質,一般在服毒後一、兩分鐘內就會死亡,哪怕服用的劑量極少,也只可能延緩一丁點兒時間。

死者是在臨死前的一、兩分鐘內服下了致死毒物。當時,她正在台上表演。面對的,是眾人千目。

誰給她服了氰化鉀?怎麼可能呢?

是自殺嗎?

頓時,余海和皮小安的大腦都如高速運轉機似地迅速分析著這令人意外萬分的結論,但一想到先前的種種分析,兩人幾乎又在同時否決了花月仙自殺的可能性。

那麼,這就意味著,花月仙是在舞台上被人當眾謀殺的!

「她一上場就倒地死了?」皮小安急切地朝自始自終在現場看戲的余海問了句。

「怪就怪在這裡,」余海聲音沉重地說,「當時,她已在台上表演了10來分鐘啊。時間證明她是在表演過程中被當眾謀殺的。」

「真是千古罕見!」皮小安咬著牙說,「兇手居然當著全場觀眾的面,在眾目睽睽的直接注視下將她殺害了!」

這擲地有聲的分析和結論,同時震撼著他們的心房。大大小小也聽過、見過、辦過許多疑難大案的他們,可竟然破天荒遇上一樁死者在台上被當眾謀殺的怪案。

簡直不可思議!

「看來,兇手是經過一番精心預謀,才採取這麼一個特殊的作案手法和地方。」余海又猛噴出口煙說,「居然就讓她這麼一個酷愛藝術事業的人猝死在舞台之上。」

「那麼,投毒方法呢?」皮小安有點按捺不住地說,「參水及她所有的接觸物都化驗過了。何況,就在那麼短短的瞬刻間!要知道,就在那一兩分鐘內,她本人一直在台上表演,這簡直如神話般不可思議!任何人也不可能當眾將氰化物塞進一個正在表演的演員嘴裡。」

余海騰地站了起來:「對!你說,她死前在幹什麼?」他雙目倏地明亮,緊盯著皮小安反問。

「你是否該去值班室睡一覺,清醒清釀腦袋?」皮小安氣得挖苦余海,「當時,你不正在劇場看她演出么!」

「是呀,她在演出!可我真笨——」余海氣得往自己腦袋瓜上狠拍了一掌,「演出接觸的是什麼?唯一的只有道具。可我竟忽視了這個特定環境和特殊性,幹嗎不將她所接觸過的道具全檢查一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