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節 如何領導抗戰

蔣介石於西安事變發生時,越牆逃走,折腰受傷,回來後在滬杭溪口等地治病養傷,同時處理善後,有不少小動作,如審判張學良、自請辭職以及籌劃解決東北軍等等,但是大方向已無可改變,內戰絕不可能再打下去了,在全國高漲的抗日情緒下,不可能不抵抗了。如果日本再次向華挑釁,戰爭也就不可避免了。在這種情況下,國共再度合作更是客觀趨勢,非任何主觀意願可以左右的了。

中共方面的毛澤東,於十二月二十八日,針對他認為「內容含含糊糊、曲曲折折」的《對張楊的訓詞》,發表《關於蔣介石聲明的聲明》,以蔣氏自己「言必信、行必果」的諾言相責、以信義相責,宣稱「全國人民將不容許蔣氏再有任何游移和打折扣的餘地」。如果蔣氏放棄過去錯誤的政策,「立即走上聯合各黨各派一致抗日的戰線」,「則共產黨自當給他以贊助」。(見《毛澤東選集》第一冊,頁二二八)一周之後,中共又發表通電,要求蔣介石履行諾言。一九三七年的一月里,國民黨終於撤銷「西北剿匪總司令部」,內戰正式停止。同年二月十五日,國民黨召開五屆三中全會。在會上,一方面通過了「關於根除赤禍之決議案」,另一方面也通過了聯合各黨各派的議案,但不許發表。(見馮玉祥《我所認識的蔣介石》)會後,蔣介石向新聞記者發表談話,「一面主張開放言論,一面禁止宣傳共產主義;一面主張集中人才,一面詆毀共產黨和其他抗日黨派;一面主張釋放政治犯,一面強迫被捕的共產黨員自首。」(轉引自楊樹標《蔣介石傳》,頁三一六)充分表示出在外力壓迫下政策轉變中的矛盾現象。這種矛盾多少反映蔣介石心有未甘,在不能繼續剿共的情況下,仍想以談判方式來收編中共的黨與軍。

國民黨三中全會後,周恩來曾赴杭州與蔣介石會談,時為三月下旬。許多具體問題沒有結論,顯因蔣想借統一而融化之,而周則要在統一中保持自主,然而在原則上已達到國共合作的共識。中共遂於一九三七年四月十五日發表《告全黨同志書》,說明「今後發展階段的任務是鞏固國內和平,爭取民主權利,實現對日抗戰」。

一九三七年五月,蔣介石傷瘡銷假後,與汪精衛一道到廬山,召集學者名流座談。陳布雷記道:

是年夏間,廬山有蔣、汪二公召集之學術界名流談話,且舉行教育人員訓練,山中冠蓋如雲,行政院各部會亦多移至山上辦公,甚為熱鬧。(《陳布雷回憶錄》,頁一二)

周恩來亦於六月四日上廬山,與蔣介石、宋子文等談判。蔣提出組織國民革命同盟會(其本人為具有最後決定權的主席),監督國共合作;紅軍由南京政府發表三個師的番號,朱德、毛澤東出洋;以及堅持國民黨派員擔任陝甘寧邊區正職長官等。蔣想吃掉中共的意圖仍十分明顯,周恩來哪肯接受,遂於六月中旬返回延安。中共中央於六月二十五日還是做了一些讓步,原則上同意組織蔣提出的那個「同盟會」,然必須確定共同綱領,為兩黨合作的政治基礎,並且保持中共在黨組織上、政治上以及思想上的獨立性。邊區正職長官可由國民黨派,但必須從張繼、宋子文、于右任三人中任選一人。至於紅軍改編,必須由朱德為指揮官。蔣介石仍不肯接受,協議未成。但是七月七日盧溝橋事變爆發,中日大戰迫在眉睫,一致對外,已無討價還價的餘地了。……總之,誠如內地學者所說:「蔣介石雖然被迫與共產党進行兩黨合作的談判,但他是想在合作的名義下,把共產黨聯合在自己的統治之下,聯合在國民黨當中逐漸溶化掉。」(見嚴如平、鄭則民《蔣介石傳稿》,頁二九四)

說到七七事變,許多學者喋喋不休爭辯誰在盧溝橋上放了第一槍。請問強盜在你家裡橫行,你不肯屈服而打起來,誰先開打又有什麼意義呢?其實,事變在盧溝橋發生並非偶然,盧溝橋與丰台為北平對外交通的兩個門戶。日軍已於前一年的九月十八日,強佔丰台車站,如果再控制盧溝橋和宛平城,即可對北平形成合圍之勢,以鞏固其所謂「華北特殊化」之目的。日軍演習與士兵失蹤都是為了借故生事,後來那名失蹤的士兵在妓院中被尋獲。(參閱劉鳳翰《抗日戰爭史論集》,頁一〇一至一一三)然而日軍仍要進入宛平搜查,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於侵佔宛平,宛平守軍起而抵抗,是謂七七事變。

北平市長秦德純於七月八日,發電報給仍在廬山的蔣介石,報告事變情況。據陳布雷說,蔣於九日以後「始悉其梗概」,蔣「仍不願和平破裂,命宋哲元氏就地抵抗,抱定不屈服不擴大之方針」。(見《陳布雷回憶錄》,頁一二一)日本政府也表示不願擴大,但不擴大是以中國屈服為前提,不屈服就不可能不擴大。在蔣而言,如果再像九一八那樣不抵抗,無異政治自殺。同時毛澤東、朱德以下紅軍將士致電蔣介石,請纓抗日救國。蔣遂於七月十六日在廬山又邀集全國軍政要人,舉行談話會。八月中共派周恩來等參加,提出國共合作宣言,主張發動全民抗戰,共赴國難。中共又做了些讓步,但仍堅持國民黨只能派人參與指揮紅軍。蔣介石若即若離,直到八月中旬才在紅軍改編問題上讓步,願意與中共共同抗日。

蔣介石雖仍「希望由和平的方法,求得盧事的解決」,但心知肚明日本軍閥氣焰正熾,不可能「覺悟」,則戰爭勢不可免。他於七月十七日對盧事講話,實已為全民抗戰做了心理準備。(參閱蔣七月十九日日記,載《蔣總統秘錄》第二冊,頁二十四)七月二十日,蔣自廬山返京,國民黨內包括廣西李、白的反蔣派系,紛紛擁蔣抗日,更使蔣無從退卻,停戰談判破裂,日本侵略軍於七月二十八日深夜向平津大舉進犯,二十九軍頑強抵抗,副軍長佟麟閣、師長趙登禹先後陣亡,不到二三天,平津就相繼陷落。蔣介石於二十九日在日記上寫道:

歷代古都,竟淪犬豕矣,悲痛何如!然此為預料所及,故昨日已預備失陷後之處理,此不足驚異也。(《總統蔣公大事長編初稿》)第四卷,頁一一四〇)

中日兩國軍力固然強弱懸殊,但是如此不禁打,實在令人驚異。蔣於事前一再電告宋哲元,若日寇得寸進尺,「中央決心運用全力抗戰」,要宋「刻刻嚴防、步步留神」守住北平,但仍冀望於明知不可能的和平解決,貽誤戰機,以至於倉促應戰,中央更不及全力支援二十九軍,導致迅速潰敗,連失名城!他於七月二十九日記者招待會上,自認平津失敗問題,「願由余一身負之」,並表明抗戰的決心。抗戰一詞,也是蔣介石首先堅持用的,以表示中國在日本侵略下,不得已起而應戰!

真正的全面應戰,則是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的淞滬之戰。翌日,國府外交部即發表抗戰自衛聲明。八月十九日,蔣終於同意中共有關紅軍改編的主張,以朱德、彭德懷為正副指揮,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八月二十一日,正式公布《中蘇互不侵犯條約》。九月二十二日,中央社發表《中國共產黨為公布國共合作宣言》。翌日,蔣介石發表談話,表示接納中共,國共第二次合作正式建立。可見,嚴格而論,「八一三」才是蔣介石決心全民抗戰的開始,他以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行使陸海空軍最高統帥權。軍委會既成為最高統率部,編製大為擴充,設秘書廳以及六個部,分掌軍令、軍政、經濟、政略、宣傳、組訓事宜。在舉國一致對抗外國侵略的情況下,蔣介石終於成為統一中國之最高領導人。

這位最高領導人如何領導中國抗戰呢?國民黨國防部史政局於一九六六年「恭印」了一本《領袖軍事上的豐功偉業》,序中說:「揆諸領袖革命奮鬥之經過,凡世人以為萬無可勝之理者,領袖無不優為之。」其中最印證此理的,是說蔣介石「決定持久消耗戰略」以為「抗戰勝利的基礎」的幾段話。全文如下:

抗戰開始以後,領袖認定中國當時的軍備,絕不容許拿硬拼力戰的方法,去抵抗挾有現代化陸海空軍的敵人。為了要粉碎敵人「速戰速決」的企圖,和避免敵人不斷攻擊的毀滅,乃決定利用中國眾多的人力和廣大的土地,採取持久消耗的最高戰略:一方面不斷的消耗敵人;一方面擴散戰場,分化敵人的優勢,同時積極的培養戰力,捕捉反攻機會的到來。

在這一最高戰略運用下的戰爭指導,第一期要「以空間換時間」,來增強戰力,第二期則堅持敵後游擊,來爭取「積小勝為大勝」,自始至終的領有著戰場,避免敵人的各個擊破,保持著主力,等待著有利機會的反攻。這是抗日戰略指導上最大的成功,也就是領袖戰爭決策上最高的創意。

在這最高戰略運用之先,曾經遭遇著極大的危局,那就是開戰後的次月,在民國二十六年(一九三七)的八月初旬,平津失守以後,日寇一面以精銳的部隊沿平漢路南下;一面以海軍陸戰隊從上海進犯。假如這個時候,平漢線的決戰不幸失敗,敵人即可長驅南下,直搗武漢腹地,剖分中國為東西戰場,留著中國沿海的重要物資,分割了中國奮起應戰的戰列部隊,整個抗戰的全局,將會因此支離破碎,喪失了持久消耗的憑藉。

領袖洞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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