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秦始皇第五次東巡,來到朱方一帶。望氣者稱此地有天子氣,秦始皇派三千赭衣刑徒鑿斷北坑山長崗,以敗其勢,並改朱方為丹徒。因長崗位於大湖中,刑徒們順應丘陵地勢,開鑿出一條彎曲長坑,成為河道,東南通吳王夫差所開之古江南河,西南抵錢塘。秦始皇再派人截斷丹徒西鄉京峴山東南長崗,使「水北注江也」,由此開闢了丹徒水道新的入江口——京口。

冉冉孤生竹,結根泰山阿。

與君為新婚,菟絲附女蘿。

菟絲生有時,夫婦會有宜。

千里遠結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

傷彼蕙蘭花,含英揚光輝。

過時而不採,將隨秋草萎。

君亮執高節,賤妾亦何為!

——《古詩十九首·冉冉孤生竹》

丹陽郡古稱鄣郡,為秦始皇三十六郡之一,下轄宛陵、建業、丹陽、蕪湖、永平、句容、宣城、陵陽、安吳、臨城、石城、涇縣、春谷、廣德、寧國、懷安十六縣,郡治宛陵。東漢時,天下分十三州,丹陽郡隸屬於揚州 。

但此時此刻,已被漢獻帝封為吳侯兼討逆將軍的孫策卻沒有率兵進攻揚州牧治壽春,而是傾盡全力攻打涇縣。不但孫策親自領軍,手下如周瑜、韓當、宋謙、黃蓋、程普等猛將亦是傾巢而出。

原來涇縣守將太史慈正為揚州刺史劉繇效力。劉繇是東漢皇族,與太史慈同郡。昔日太史慈因青州刺史一事逃亡時,受過劉繇恩惠,後董卓亂政、群雄爭霸,劉繇以信招引,太史慈便投奔到其麾下。因舉薦太史慈的人很多,劉繇本欲重用,但以「月旦評」知名的大名士許劭正依附劉繇,稱太史慈有短命之相,劉繇遂放棄計畫,只讓太史慈在帳下做了一名小官,負責偵視敵情輕重。

孫策早有稱霸江東之意,揚州刺史劉繇是其勁敵。某日孫策率十三從騎出營觀察地形,正好在神亭遇到了同樣出來偵伺軍情的太史慈。孫策身邊侍從雖然不多,卻儘是黃蓋等精銳,當即欲上前擒拿太史慈。孫策卻斥退眾人,獨自上前與太史慈單挑。二人劇斗許久,孫策刺中太史慈坐騎,趁其跌落下馬時,奪下其手戟。而太史慈徒手反擊,亦拉扯下了孫策兜鍪。

孫策一方人多,又有弓箭在手,太史慈失去坐騎,難以逃脫,就擒只是舉手之事。孫策卻止住黃蓋等人,親自下馬勸說太史慈投降。太史慈不肯。剛好劉繇和周瑜各自率大隊人馬趕到,雙方不欲大戰,遂就此作罷。但孫策念念不忘兜鍪之仇,發誓要生擒太史慈。

劉繇收軍後,聽說太史慈與孫策有舊,又曾親眼見到孫策下馬與太史慈交談,懷疑二人暗中有勾結,遂將太史慈逮捕下獄。然不久劉繇一再敗於孫策,孫策又聲稱要與太史慈一戰。劉繇不得不放出太史慈。太史慈連敗程普、黃蓋等名將,卻中了周瑜計謀,揚州全軍潰敗。主帥劉繇逃走,太史慈則受命到涇縣建立屯府,招募附近的山越之眾 歸附。孫策也不追趕劉繇,只親率大軍,一路尾隨太史慈而來,遂有涇縣大戰。

涇縣因境內有涇水而得名,只是一座小城,而吳軍又有極為精良的軍械,強弩手所配八連弩射程遠超尋常弓弩不說,且能八箭齊發。當擔任攻城主帥的中護軍 周瑜下令放箭時,箭矢如蝗蟲般飛向城頭,嘶聲大作,聲勢駭人。僅破空之聲,便令敵人心驚膽寒。吳軍本可一鼓作氣,一舉攻克城池。然主帥周瑜只下令以投石機及強弩遙射城頭一遍,便停止了進攻。

副帥程普是員老將,曾跟隨孫堅討伐過黃巾、董卓,斬華雄、破呂布,又助孫策平定江東,功勛卓著。因在東吳諸將中年歲最長,被尊稱為「程公」,連孫策也如此稱呼,從不直呼其名。他本來就不滿周瑜二十來歲年紀便出任中護軍,一躍成為東吳武將之首,時常當面頂撞,有意令周氏難堪,現下見周瑜身為主帥,卻不肯全力攻城,便上前當眾質問道:「吳侯親自率軍來此,原是對涇縣誌在必得,目下我軍士氣正旺,主帥不趁此大好機會攻城,莫非是要給太史慈逃走之機嗎?」

程氏咄咄逼人,周瑜卻不以為意,耐心解釋道:「吳侯要的不是涇縣城池,而是太史慈。太史慈新入涇縣不久,守軍多是新募之徒。如果我們立即傾盡全力進攻,守軍必與太史慈同仇敵愾,拚死抵抗。如果我們只是顯示一下我軍軍威,卻不立即攻城,便表示給守軍留了餘地。他們權衡利害後,必會考慮開城投降。如此,我軍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得到涇縣,也不會有傷亡。」

程普冷笑道:「說了半天,原來只是考慮開城投降。我不知道主帥上過幾次戰場,仗可不是這麼打的。就算吳侯欲得太史慈,也應該立即攻下城池,將他擒下,捆縛到吳侯面前。主帥既不攻城,還妄想守軍投降,不是異想天開的笑話嗎?我軍糧草有限,可是耽誤不起時日。如果主帥實在不知道仗該怎麼打,就交給我等老將來好了。」

這話極為無禮,等於是公開挑戰周瑜權威,請他讓出主帥位子。在場眾將雖也懷疑周瑜計謀是否可行,卻不敢公然質疑,聞言均變了臉色。

周瑜天性寬厚,能折節容下,也不動怒,依然一臉平和,只道:「程公稍安勿躁,再多等上一日,如果守軍仍無動靜,我便下令攻城。」

程普大怒道:「自古兵貴神速,主帥竟還要再多等一日?」

但周瑜既是主帥,他也不能逾越主帥下令攻城,便憤憤轉身,去找吳侯孫策告狀。

周瑜部將呂蒙低聲問道:「將軍有把握涇縣守軍會開城投降嗎?」周瑜道:「不好說。」

呂蒙道:「既然如此,將軍何不聽從程公意見,即刻攻城?」周瑜道:「攻城的話,太史慈所募新軍多是山越,勇悍善戰,兼之居高臨下,我軍必有損傷,為了太史慈一人而搭上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可就十分不值了。」

破賊校尉凌操插口道:「可太史慈對劉繇忠心耿耿,絕不會投降。」

周瑜道:「太史慈跟吳侯是舊識,二人武藝相當,不分上下,早有惺惺相惜之意。他目下也是處於困境中,既不肯投降,但也知我東吳大軍為他一人而來,他若抵抗,便會拉上全城人陪葬。」

凌操完全糊塗了,道:「投降也不是,抵抗也不是,太史慈到底會如何做呢?」

周瑜道:「不好說,我若處於太史慈的位置,也會彷徨不已,不知該如何自處。不妨再等一日看看。」

只過了一個多時辰,事態便有了發展,涇縣城頭高掛起白旗來。軍士遠遠望見,立即趕來稟報周瑜。呂蒙、凌操等眾將均感驚訝,不由對周瑜神算多了幾分欽佩之情。

周瑜忙率眾出營。趕來城下時,城門已開,但率眾出城投降的卻不是太史慈,而是軍侯於當。

周瑜忙提馬上前,問道:「是你們自作主張投降嗎?你們主將太史慈呢?」

於當跪在馬前告道:「太史將軍說吳侯親自率軍來此,不為涇縣,只為找他報當日兜鍪之仇。為了不牽累城中軍民,他已事先換上百姓衣服,縋下城牆,逃出城去了。」

周瑜先是一怔,隨即搖頭道:「這可不像我所認識的太史慈。」於當道:「太史將軍並非臨陣脫逃,也是怕牽纍臣等,不得已而為之。」

周瑜微一沉吟,即道:「你們知道難以抵擋吳侯大軍,早有投降之心,但太史慈卻不肯,於是你們暗中拿了主將,卻又不願意見到他被吳侯殺死,於是將他私藏了起來,想等大軍退後,再悄悄將他放出,是也不是?」

於當大驚失色,問道:「將軍如何會知曉這些?莫非能未卜先知嗎?」

周瑜笑道:「這不難猜到。太史慈寧可戰死,也不會舉城投降,更不會棄城逃走。你們只有拿下他藏了起來,才能解釋眼前的局面。」

於當見計謀已被識破,而主帥周瑜竟如此年輕,既驚奇又佩服,只得將五花大綁的太史慈交了出來。

周瑜舉手招呼道:「太史君,我們又見面了。」太史慈既成俘囚,神色頗冷,也不答話。

周瑜又道:「上次神亭匆匆一會,竟沒有機會向太史君道謝。」翻身下馬,走到太史慈面前,深深一揖,道:「多謝你救了大喬、小喬,又一路護送她們還鄉。」

太史慈側身避開,道:「那不算什麼,太史慈也不需要任何人因此而領情。我已是階下囚,周將軍要殺便殺,不必顧念往日之情。」

周瑜嘆道:「太史君的性子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硬。」遂命人押解太史慈去見孫策。

程普向孫策告狀未成,反而被留在吳侯大帳,忽聽說涇縣守軍開城投降,太史慈亦已就擒,驚奇萬分,卻還是嫌棄周瑜年輕,不肯賠禮道歉,自躲到一邊去了。

軍士將太史慈推到主帳前跪下。孫策聞報,急忙趨出,扶太史慈起身,親自解開綁縛,又握著對方雙手,笑道:「太史君,我們又見面了。」

太史慈點了點頭,道:「吳侯親自率軍攻討涇縣,發誓不拿住太史慈誓不罷休,應該早有預料。」

孫策笑道:「尚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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