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陌生人

「總算完事了!」圭子念頭一轉,緊繃了半天的神經陡的一鬆,癱軟的歪倒在床上。

她從丹田底下深深的吐出了一口長氣。

「這種事情做起來到底不簡單……」

還真不是一個人獨力所能完成的呢。

勝彥大概也是同樣的心情吧,茫然若失的俯視著圭子。良久,突然,他脫掉身上的毛線外套,解去纏在他脖子上面的圍巾,鬆開襯衫鈕扣……他以幾近發狂的動作,轉眼之間便除掉了上半身的衣物。

他以只穿著褲子的模樣倒向圭子的身上。圭子呻吟了一聲,因為勝彥的門牙正碰痛了她的上嘴唇,但他依然不顧一切,只管強硬的把舌頭塞入她嘴裡,一隻手匆忙的摸索著她的胸前,摸到了她衣服上的拉鍊,一把拉下。動作之粗魯與他平日細心體貼,實在相去太多。

「等等……」

圭子禁不住將手掌抵在男人的胸前,搖了搖下巴,總算擺脫了他的嘴唇。

「等等嘛,也不看看是什麽時候就忙著……」

勝彥卻把她的抗議當耳邊風,三下兩下便使她的肩膀裸露了出來。他鬆掉她內衣的帶子,那隻汗淋淋的手指滑過她肌膚,包裹著握住了她的乳房。

「求求你;等等嘛……難不成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你還想……」

「就因為在這節骨眼兒上才想要呢!」他貼著她耳邊應道。

「可是,時間……」

「放心。」勝彥瞄一眼櫥柜上的座鐘:「才十一點呢,大哥說過,箱根那邊的討論會要開一整天,又得應酬過晚宴才開車回來,所以他抵達高輪的家裡,再早也要十二點以後了。哪怕他一到家就發現那封遺書,趕到我家,發現沒人,再趕到這個工作室來,起碼也要花上一個小時。別的不說,看過信之後,他一定會先打電話來……」

他在說話時都好像按捺不住身上的亢奮,急忙中還有些喘氣。

「這麽說,他沒打電話來之前,就表示還沒有發現什麽蘿?」圭子說。

「應該是這樣。即使慌亂中忘了打電話,立刻趕到這裡來,再快也要一點多鐘才會到,所以,我們就是從十一點半開始採取行動,時間上也是綽綽有餘。」

這麽說,在開始行動以前,還有半個小時的空檔!

一經這麽想,忽然之間,圭子也感到有一股熱流從體內膨脹起來,慢慢的流向全身,直擴展到腳尖。

(好奇怪,在這種節骨眼兒上居然還會動情。不過,也許真就像他所說的,越是在這樣的節骨眼兒上,越是渴求發洩……)

「把燈關掉好不好嘛……」她央求道。

勝彥飛快的下床。

熄燈後,這間公寓套房於是被靜寂的微暗所籠罩。因為是底樓,室外蒼茫的燈光從窗帘縫裡洩了進來,使得屋子裡不可能漆黑一片。不過,這個杉並區好歹算是與武藏野市接近的郊區,四周安靜得幾乎聽不見車輛來往的聲音。

勝彥回到圭子身邊,脫去了下半身的衣物。接著,他又以比先前更加急躁的動作,使圭子變得同他自己一個模樣。

然後,兩個人都屏住氣息相互凝視,緊接著把胸膛與胸膛碰上去,緊緊的貼在一起。他那怒張的部位,強有力的壓迫著她的大腿內側。從未有過的一種尖銳的恍惚感化成一股戰慄,貫穿了圭子的全身。

(啊……好新鮮的感覺。在這裡的,就像是我所不認識的一個男人……)

感覺上好像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三十分鐘的空檔只怕早已用完了吧。

不行,得採取下一個行動才好,事情並沒有了結。

圭子剛剛抬起肩膀的同時,勝彥也把頭一抬,好像也覺察到同樣的事情。今天晚上的圭子,倒是很奇妙的能夠將他的心理動態摸得一清二楚,而他似也看得出她的心思,這還是兩個人交往了一年多來首次經驗到的。

勝彥下床來,正在穿襯衫和西褲的當兒,好像聽到房門的把手咔嚓的響了一下。動作很輕微,但於深夜的室內,兩個人又出於本能的繃緊著神經,聽在耳朵裡,就變得尖銳無比。

兩個人一怔,面面相覷著。

剛才那一聲是什麽?是不是心理作祟?……圭子的眼睛剛剛懷疑的望向勝彥,門外又有了動靜。這回可以確定是擰動鑰匙孔的聲音,同時,隨著那輕微的金屬聲,門把有些轉動起來。

「會不會是友永哥?」

圭子戰抖著聲音說出的人名,是勝彥妻子美津的兄長,勝彥通常稱呼他大哥的那個人。這人在一所私立大學當考古學的副教授。

「不至於吧,照時間上算起來,他應該連高輪那邊的家都還沒到呢。」勝彥馬上否定這個可能,只是聲音裡藏不住內心的惶恐。

「可是,也許為了某種原因……好比預感什麽的……」

「沒那回事,首先他就沒有這個房間的鑰匙。」

在他們悄聲交談的當兒,房門依然繼續發出令人不安的聲響。

(會不會是小偷——?)

圭子剛升起這樣的念頭,這時鑰匙孔沉靜了一下,又再度咔嚓咔嚓的發出試探性的摩擦聲,好比正在一把接一把的試著鑰匙。

圭子把她的想法說給勝彥聽,他也恐懼的站了起來:「對呀,平時我又不在這裡過夜……」

勝彥這個工作室離他家約十五分鐘的車程。他實在算不上是個走紅的電視劇作家,執筆的習慣屬於「白晝型」,因而每晚最遲十點多回到家。膝下猶虛的他,通常住在名義上屬妻子所有的一幢奢華的洋房裡,壓根兒就不需要什麽工作室,而他所以硬要另外租下這麽一間套房,除了擺譜兒裝門面之外,無疑的,是為了能夠更放心大膽的去和圭子幽會。在「為了便於培養靈感和構思」的藉口下,他連雙人床都搬進了工作室,也難怪會招惹做妻子的美津起疑。

無論如何,闖空門的宵小當然看上了夜晚就變得空無一人的這個房間,那麽,從熄燈到現在也有半個多小時了,那位老兄八成認為房主已經走掉了……。

「不管怎麽樣,總得想想辦法才好……」圭子說。

雖然,她只穿上了褻衣,但此刻卻有比穿著整齊更緊要的事。

「唔,無論如何,得先把這玩意兒……」

勝彥走到沙發前面,慌慌張張的四下張望。這個西式房間就只有這麽一間,連浴室跟廁所都沒有,當初設計的時候,本來就不是用來住人,而是預備當作管理員辦公室的,後來由於人事費的關係,不再設置管理員,勝彥認識這幢大廈的屋主,便以低廉的價錢租了下來。

「要是有個壁櫥什麽的就好了。」勝彥安慰自己的說。

屋裡雖有縱長的櫥櫃與櫥架,裡面卻塞滿了書本和一大堆雜物,此外,就只有一張沙發和一張桌子了。

「只有這兒可以藏了。」坐在床上的圭子指指被子底下。

房門仍然在響著。儘管弄不清來者是誰,但這個看不見的敵人八成認定屋裡沒人,才更大膽的想撬開門鎖。

勝彥有意試探圭子的膽識那樣的問道:「沒問題嚒?」

「有什麽辦法!快,快——」她說。

於是他蹲向沙發。對於個子瘦小的他,這是樁相當艱難的工作。圭子欠起身子想幫他一把,無奈兩個膝蓋硬是使不上力;想不到她自以為很沉著,但到底還是嚇僵了。

好不容易勝彥總算獨力把那玩意兒弄上了床,圭子正在打算著被要怎麽樣蓋法,才能夠掩藏得天衣無縫,就在這時,鑰匙孔咔啦一響,想必是闖入者已經找到一把合適的鑰匙了。接著,門把緩緩的動了起來,這種鬼鬼祟祟的訪客,不可能是勝彥的大舅子!

在他倆屏息以待中,門把作了四十五度迴轉便靜止了,然後,房門一點一點的開向屋裡,握住外側那隻把手的,是一隻骨楞楞的手。

和走廊燈打出一個瘦小男人全身剪影的同時,勝彥一頭閃進了窗帘背後。

闖入者反身關門。來自走廊的燈光給遮斷,屋裡又沉入蒼茫的微暗裡。

那男的縮著脖子窺探著狹小的室內,也許他的眼睛還沒習慣於黑暗。至於圭子,在床上坐起上半身,絲毫不敢動彈的聽著幾欲迸裂的心跳聲。

忽然,那男的揚起手,打開了電燈開關。

屋子裡一亮,圭子可更給點了穴那般的僵直成一團。

然而,大吃一驚的似乎不光是圭子。那男的也大瞪起眼睛凝視著圭子。

是個陌生男人,年齡還不到五十歲,由於頭髮短得幾近剃光頭,被太陽曬紅了的那張臉也就益顯緊襯,與他那副矮胖的身軀甚至很是不稱。身上秋香色的夾克又舊又葬,有些嫌大的黑長褲,卻又相反的新得可笑。該說是個做粗活兒的人吧。總之,與平時出入這間房間的吃電視飯的那些花俏又裝模作樣的男人,可以說判若兩類。

然而,與他那乍見之下類似無賴的風貌相反的,近似貓頭鷹的那雙眼睛,卻又泛著說不上小心或是魯鈍的一層暗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