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世紀

公寓之前

透過舊的住宅地圖,可以很快知道在岡谷公寓興建前這裡有什麼。

根據一九九一年的住宅地圖,公寓原本的所在地是停車場,兩者的動工年份相同,停車場和岡谷公寓的建地也完全一致,因此絕對可以肯定這件事。換句話說,停車場成了公寓。

從這個時間點回溯,公寓在一九八九年版的地圖上幾乎一片空白。上頭沒有任何表示建築物形狀的房子標誌或戶名標記,因此應是空地。不過角地 上有房子標誌,還標記上「小井戶」。這是小井戶人家的房子。

至於一九八七年版的地圖,可以確認除了小井戶家還有三棟房。

其中兩戶是「根本」和「藤原」,剩下一家只有房子標誌,沒記載住戶名稱,想必不是空屋就是沒掛上名牌。

不過,更久以前的住宅地圖就找不到了,但可以看出一九八七年到一九八九年之間,三棟房子陸續消失,只剩角地的小井戶家,其他部分成了空地。這塊空地後來變成停車場,再變成岡谷公寓。

說到一九八七年之後,那時剛好是泡沫經濟時期的最高峰。

一九八五年的廣場協議 導致日幣大幅升值。擔心日圓升值造成社會蕭條的日本央行大幅降低放款利率,使得地價上升率超過貸款的利息,很快導致不動產投資過熱。接下來,地價上升率高的地區接二連三被收購,達到一定面積後蓋起公寓,而這些公寓也成了投機標的。

我確認岡谷公寓所在地區的地價變動過程,這裡的地價在當時大幅上升,恐怕是碰上大規模的土地收購。實際上,仔細研究當時的住宅地圖,可以發現岡谷公寓所在的地區沿著最近的車站周邊接二連三出現空白,從中能夠窺見這些空白變成公寓、蓋起商業設施的過程。特別是面對車站大馬路的地區,用十分驚人的氣勢重新進行土地規劃。

然而,岡谷公寓這一帶的土地收購不太順利。

位在角地的小井戶家始終停住,這片土地的利用價值便顯著下降。不光如此,岡谷公寓周邊像經蟲子啃食——不,應該說像被啃到剩下零星的住宅散布其上。從被啃光的空白地區可以想見當時應該柯建商企圖確保大馬路到岡谷公寓某條捷徑的區域,但並未成功,他們從一九八九年努力到一九九〇年,留下小井戶一家,房市泡沫突然破了。

幾乎所有的空地都和岡谷公街的用地一樣暫時當了一段時間的停車場。但是,岡谷公寓周邊有許多建地空間十分充分的獨棟住宅區域,我不認為居民有這麼大的停車場需求。恐怕是泡沫經濟導致建設計畫中止,只好暫時蓋成停車場,岡谷公寓的用地也就此當了兩年的停車場。

當時,名為「地上屋」的惡質土地收購業者在泡沫經濟時期四處橫行,說不定因此出過什麼事。不過待我確認完報紙的微縮膠捲後,依然沒發現這裡出過自殺一類的壞事。

實際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還是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如今只能直接問當地人了,而且不只是隨便問問而已,須積極地四處調查訪問。

久保小姐很乾脆地攬下這份工作。

「我是為了自己做的。如果調查完後知道什麼事都沒有,我就接受是自己多心;如果真有什麼,也可以下定決定搬離這個不好的地方。」

幸好她認識一群住在公寓和附近區域的媽媽。這些媽媽和當地區域的媽媽團體一直保有聯繫;此外,擁有房子的人也會加入當地的自治會,我期待這些人為久保小姐搭起和當地人溝通的橋樑。

每當遭遇這種情況,怪奇偵探·小池壯彥先生總向對方說明自己在「調查這塊土地的歷史。」久保小姐也模仿小池先生的機智——我還要在這裡坦承,久保小姐的編輯工作室作者頭銜更是幫上大忙,登場人物的名字也全是假名。

根據周邊居民的說法,這一帶並沒發生案件或事故。

最早受到久保小姐訪問的是,身為年輕媽媽團體一員的益子美和太太的公婆、益子茂先生、益子香奈惠太太,與益子美和太太的丈夫純二先生。

益子茂先生接受訪問時是六十二歲,他搬到當地時剛好三十歲。

茂先生說:「我是昭和四十五年(一九七〇年)——萬博 那一年搬來這裡。」

茂先生在前一年退休,前東家是綜合建設公司。他搬來時,日本正逢高度經濟成長期,景氣從他就職到壯年為止都很好。

「所以我才能在三十歲就擁有獨棟房子,不過就是非常忙碌,家裡的事都交給太太打理,我則專心丁作。」

因此,他不清楚附近鄰居的事。由於當時有一年僱用延長期的制度,茂先生在六十一歲退休,有段時間很不習慣待在家裡。他根本不認識周圍的居民,附近也沒常去的店家,可說沒有打發時間的地方。

「現在好不容易習慣這樣的生活了。雖然還是沒地方可去,不過和孫子玩一玩,日子也就過去了。」

茂先生退休的同時,香奈惠太太開始打工。

「我高中一畢業就相親結婚,沒出過社會就被關在家裡,想趁這時累積一些社會經驗,而且每天和先生大眼瞪小眼也很累啊,他本來就一直不在家嘛。」

香奈惠太太爽朗地笑了。

香奈惠太太負責準備早晚餐,中午則由媳婦美和下廚,打掃洗衣也是如此。期間,照顧美和已經四歲的兒子颯人小弟的工作就落到茂先生身上。

「我不清楚這一帶的事吶,你還是問我太太吧。」

茂先生這麼一說,香奈惠太太也說:「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我們不太跟這一帶的人往來。」

益子家在一九七〇年搬到這裡,搬來時,這裡還在開發階段,接近大馬路的區域出現零星的全新獨棟樓層,不少留下的田地和農家坐落在房屋之間。

「長期住在這裡的當地人都有一定的橫向聯繫,但我們這些新居民和他們根本沒什麼交流。我們也加入了町內會,但很長一段時間,帶頭的人都是本來就住在這裡的人,我們只能默默聽他們的話。」

長期居住者和之後搬來的新居民間存在隔閡。

自治會基本上由舊居民掌握,新居民就算參加,也被他們當成「客人」。尤其是關於土地的祭祀或習慣,新居民有很多不清楚的眉角,無法站在資訊對等的立場提出意見;取而代之的是,新居民就算不去擔任需要負起眾多麻煩責任的幹部,也不會因此被舊住民多嘴干涉什麼。

「雖然也是慢慢有改變,不過我們家不太熱中自治會的活動……真的只知道附近鄰居的事,而且也很片面。一般來講,不都會因為孩子在當地學校念書,最起碼和孩子同學的父母形成橫向聯繫嗎?我們老大和老二很會念書,都念私立學校;次男純二成績不好,上當地的公立中學,不太會念書,我們也覺得有些沒面子。」

「最後,我們就沒和其他孩子的父母有任何交流了。」

香奈惠太太笑著說。

純二現在是二十六歲,媳婦美和則是二十二歲。純二原本性格倔強又難相處,不過歷經結婚、兒子颯人的出生,逐漸成為圓融的好爸爸。

「不過很會念書的長男和女兒到現在還是單身。長男在國外,女兒也在很遠的地方,兩人都有工作,不太可能和我們同住。結果到最後,我反而覺得純二最有出息,娶到願意和老一輩的人住的太太。」

純二高中畢業後在當地運輸公司工作。二十二歲時,娶了小他四歲的美和,立刻生了颯人小弟。純二和鄰居也沒什麼交集。

「雖然不是說我在這都沒朋友,不過在附近的朋友倒是一個也沒有,畢竟這一帶的人都不喜歡我啊。」純二苦笑,「美和反而和這附近的人感情很好,她一點都不知道客氣。」

附近年輕媽媽組成的團體和美和很要好,但都是搬過家的人,不是長期定居在此的居民。茂先生如此感嘆:「小時候,知道家裡附近住著哪些人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我的老家是很小的小鎮,說不定不是時代的問題,是地區的問題。」

香奈惠太太也點頭說:「我覺得還是時代不同吧?我在家時,多少會和鄰居維持最基本的聯繫,也會聊聊天。總之,我知道現在的鄰居,但要是問到以前有哪些鄰居就不知道了。」

香奈惠太太大致知道附近的人家,也記得他們的長相,碰到面都會打上招呼,送回覽板時也會站著講幾句話,但不知道鄰居實際上是什麼樣的人。因為關係很薄弱,一旦對方搬走就不記得那些人的事,常想不起幾年前還住在這裡的人。

「泡沫經濟時期更是如此。十年前,這一帶的人家變化很大。長期住在這裡的人漸漸不在了,新的人也搬進來。而且,蓋起來的建築都不是普通的平房,反而是大樓和公寓,我們自然也和他們沒有往來了,所以真的完全不清楚。」

不過,他們還記得岡谷公寓興建前,那塊土地是停車場。

「但沒什麼車子會停在那裡,幾乎和空地沒兩樣。」

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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