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本世紀

岡谷公寓二〇四號房

久保小姐住的公寓有現今流行的國籍不明、難以理解的名字,不過在這個地方就單純稱它岡谷公寓吧。久保小姐透過都內的房仲找到這間公寓。

她在都內的編輯工作室工作,主要接洽的業務是企業內部刊物或宣傳雜誌的工作。她會和導演或攝影師一同到實地採訪,再將採訪內容寫成刊物。

採訪的內容以及如何寫成文章是導演要考慮的事,而實際和客戶協商或取材、採訪等也是導演的責任;久保小姐則和導演一起到現場做筆記、將錄音內容整理成逐字稿,因此工作時間不固定。她常接到指示後直接前往現場,結束後直接回家,所以很習慣將工作帶回家處理。

久保小姐原本住在離公司很近的都心公寓,不過,習慣工作後就不需非得住在房租高的都心,交通方便的話,遠一點也無妨。

工作室的案子是和企業簽約後才會實行,工作量本來就沒有多到得在各個現場跑來跑去;隨著景氣惡化,工作量更有減少的傾向,加上久保小姐的薪水按照工作成果結算,收入也因此減少,她希望降低租屋成本;此外,她也想換個新方向,所以決定搬家。

她沒有強求自己一定要在哪裡,僅僅隨意在便利商店買了租屋情報雜誌就開始挑選有興趣的套房。她選了一間喜歡的套房且和房仲聯絡,但已經被租走了——這種事很常見,對方很快推薦了她下兩層樓、格局相同的套房。

保小姐趁著假日看房。

「下兩層樓的套房雖然比較便宜,」久保小姐說,「不過因為隔壁有公寓,採光很差。」

久保小姐之前住的地方採光也很差,陽光進不來,窗戶打開也不通風,只有噪音會傳進來。當初回家只是為了睡覺,所以優先考量租金和通勤時間;但現在想要悠閑度日,希望找到可以靜心工作的環境。

「我跟房仲這麼提了,對方介紹了幾間,其中一間就是現在住的。」

那棟公寓——岡谷公寓位在首都近郊相當普通的衛星都市。車站前是非常熱鬧的繁華街道,也有大型商業設施,從車站多走幾步就是一大片蓋在平坦土地上的中低層住宅。岡谷公寓離車站走路需十五分鐘,位在一條大馬路旁的寧靜住宅區內,是屋齡八年、鋼筋水泥的四層樓小型建築,每層樓有五間套房。

房仲介紹給久保小姐的是位在公寓二樓的1LDK套房。

客廳部分只有四坪多,雖然有點小,不過室內有附小吧台的獨立廚房,還有三坪大的和室、浴室、洗臉處和廁所。公寓本身朝東,不能說採光特好,而且位在二樓,視野普普通通;但客廳、和室都面朝陽台,白天不需特別開燈;面向公共道路的廚房和洗臉處也都有氣窗,通風良好。住宅區周圍很多獨門獨棟的房子,氣氛相當安靜。儘管離車站有一段距離,但如果搭電車,兩站就可以換車到方便的轉運站。雖然和原來在情報雜誌上看中的租屋不一樣,既沒自動上鎖,地板面積較小,屋齡也多三年,但這裡的交通方便,房租也稍便宜。

久保小姐看屋時,前一個住戶剛搬出去,內部還沒重新整理。但住戶顯然住得很小心,幾乎沒看到損傷,而且建築物比當初看平面圖所想像的樣貌來得新穎。

「屆時會有專業的清掃公司來打掃,所以壁紙和拉門紙都會重新貼過,交屋時會跟新屋沒兩樣。」房仲說。

久保小姐點頭,看遞室內的每一個角落,接著若無其事地檢查壁櫥和鞋櫃——她在確認裡面有沒有符咒一類的東西。

她不是懷疑這裡出現什麼異常,也並非感到詭異的氣息。真要說理由,「我很喜歡靈異的東西。」久保小姐笑著說明。她就算到飯店,也會確認牆上的掛畫後方有沒有貼東西,不是因為害怕,不如說她懷抱期待。

「我不是完全不相信這些事情。」

久保小姐並非完全否定幽靈的存在或超自然現象。她自己就在祖母去世時有所感應,也在旅行時目擊到怪東西。然而,若被問到「你覺得那些東西存在嗎?」她卻抱持懷疑的態度。祖母去世時的感應可視為偶然;消失在無人大浴場的工作人員也可能是自己看錯。

—那是發生在某個溫泉地的事。

久保小姐在深夜和朋友前往旅館的大浴場,突然發現走廊前走著一名穿著法被 的男性。走廊很長很寬,也有點暗,加上他們和男性之間有段距離,無法判斷對方的身分。不過,對方身上的法被印著旅館的名字,久保小姐便認為是工作人員。對方也沒什麼可疑之處,她只是單純地想,「前面有個人。」

男人縮著背、走在久保小姐等人的前方,一到大浴場前便轉進女湯。他進去的模樣實在太理所當然,久保小姐不由得以為大浴場已經關閉,可是旅館介紹上分明寫著大浴場二十四小時使用。她和朋友說起這件事,同時走到女湯前,赫然驚覺浴場果然照常使用。她們看了脫衣處,見不到任何工作人員,不僅如此,大浴場和外面的露天風呂也沒任何人影。

久保小姐的朋友認為那人是幽靈,大大興奮一番,她也跟著湊了熱鬧。但事後仔細回想,不禁懷疑那真的是幽靈嗎?說不定某處其實有工作人員的暗門,那人只是有事才進女湯,之後從暗門離開。不,說不定一開始根本沒人進女湯,她們看錯了。

久保小姐原本就是會這樣思考的個性。

因此就算她在找符咒,也不是真的想找到它;況且如果發現了,當下的感覺一定很糟,她也不會真正發現這類東西,不然就不符自己的預期。

「我其實很享受滿腦子都是『萬一真的有,該怎麼辦?』的緊張感。」久保小姐說,「我其實不怎麼相信這些事。」

不知道幸或不幸,房仲介紹的套房沒放符咒,採光明亮、格局也不差,只是客廳略窄,若放進工作用的書桌,餐桌就擺不進去,這也是久保小姐唯一在意之處,但考慮到房租也只能忍耐了;若有其他在意之處,這棟公寓基本上都出租給一般家庭,其他套房可能有小孩。她打算在家工作,小孩太吵會很煩人;若是因此抱怨造成爭執,更是煩上加煩。

所以,她待在房裡暫時觀察一陣子,雖然聽得見窗外傳來小孩的聲音,但音量沒有大到需要在意;正上方的套房也很安靜。根據房仲的說法,樓上住戶是單身男性,應該不會太吵。

回想起來,久保小姐不記得房仲特別向她推銷過這裡,而和其他套房的價格相比,房租也沒特別便宜,儘管居住狀況有好有壞,不過房租還在可以妥協的行情;依照建築年分來看,建築本身維持得很好,公寓入口和公共通路都管理得不錯,打掃得十分乾淨。因此久保小姐還算喜歡這間公寓。

她在二〇〇一年十月底簽下了租約,半個月後搬進去。

一如房仲所說,裡面整理得和新屋差不多。

聽起來,久保小姐用非常冷靜的態度選擇住處,租屋的過程也沒任何不自然或可疑之處。流程非常平凡,和他人沒兩樣。

「真的搬進去後,我發現比我想像中還好。雖然有小孩,但一點也不吵。況且白天很悠閑,有小孩的聲音反而更好,會覺得整體更明亮。」

公寓的目標租借對象是家庭,因此廚房設備相當充實。久保小姐本來就計畫趁搬入新家時過得更像一般人,打算在料理方面大顯身手。

雖然剛搬進去時還是手忙腳亂,但十二月初時,室內都收拾好了,終於可以好好在家裡工作。但是,在這樣的新生活中,異物悄悄在久保小姐完全想不出契機的狀況下入侵了。

身後的和室,出現了物體擦過榻榻米的聲音。

久保小姐想不起那道聲音究竟何時出現。最初意識到「那是什麼?」時,是生活步上軌道的時候,然而,她覺得在此之前也有過「咦?」的感覺,只是沒特別留意,就這麼算了。然後,某天,她突然在意起來。

—有時候會聽到的那個聲音,究竟是什麼?

回頭一看卻沒任何會發出聲音的東西。

最初,她只是覺得「到底是什麼?」但一旦在意起來,聲響一出現就馬上聽得清清楚楚。

久保小姐戴著耳機打逐字稿,如此一來就不會在意聲音;但一拿下耳機寫起文章就無法不去在意;心裡一有疙瘩,就想找出聲音的原因,然而找了又找都找不出來。而且,只要久保小姐待在和室或看著和室時,聲音就不會出現。

明明一回頭就會立刻停止的聲音,卻在她不轉頭或豎起耳朵時主張自己的存在似地持續不斷。

——那個聲音,實在怪怪的。

久保小姐當時在想,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某人正在清掃榻榻米。

不過,「某人」既然不可能存在,那就是幽靈的聲音。沒花上多少時間,想像從「打掃榻榻米」變成「打掃榻榻米的中年女性幽靈」。

久保小姐害怕起自己創造的影象。

我事後請久保小姐確認和服的樣貌,她認為金欄緞子的袋帶最接近她看到的款式。

那是大家都耳熟能詳的童謠《新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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