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杜納不顧一切採取行動

六點一到,「布魯斯特之家」的主餐廳就開始供應晚飯了,杜納和湯米穿過走道,走進了已經敞開的玻璃門。

門口站著一個大塊頭的男人,臉紅得就像還沒成熟的甜菜頭,看到兩個男孩進來,他滿腹狐疑地鞠了鞠躬。肉乎乎的雙下巴底下是一條黑色的領結,再往下,是寬大的襯衣前胸。看到兩個小男孩隻身進了餐廳,他說:「請這邊走。」然後領著他們到了側牆旁邊的一張兩人桌跟前,剛遞給他們兩張菜單,又忙不迭地回到門口迎接兩對正要進門的夫婦。

「天哪!『tripe à la Créole』 是什麼東西?」湯米小聲問。

「不知道,」杜納說,「這上面的大部分東西我都不知道是什麼。哦,有原……原汁烤牛肉,就是下午我們在就餐帳篷里吃的。我們就吃點兒這個,再加一些青豆和土豆泥吧。」

「好的,」湯米說,「再來一些蘋果派、牛奶和乳酪。下午吃得太棒了,所以,晚飯我也要這麼吃。」

餐廳服務員回來後,杜納把點好的菜單給了他,這時,湯米鼓足勇氣說:「請給我們兩大杯牛奶。」

湯米在模仿爸爸點菜時的語氣,餐廳服務員向他鞠了鞠躬,然後鄭重說道:「好的,先生!」等他走開後,兩個男孩都偷偷笑了。

不一會兒他們就把面前的東西吃得一乾二淨,他們覺得賓館的食物並不比馬戲團就餐帳篷的食物好吃。

等服務員拿來單據時,他們各自簽上名字,並寫上了房間號。「你覺得我們該給他多少小費?」湯米小聲問。

「百分之十左右吧,」杜納說,然後迅速補充道,「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而已!」

「天哪!」湯米說,「那就是五十美分了!」

他們把單據和五十美分的小費放在桌子上,然後匆匆離開了餐廳。剛剛走到門外,他們就回頭看了看,發現服務員拿起了單據和五十美分的小費。他皺了皺鼻子,就像聞胡蘿蔔的兔子,然後把硬幣放到了口袋裡。

「天哪,他居然覺得不夠多!」湯米有些氣憤,「我覺得那麼多錢足夠了,把我們的草坪修理一下也不過五十美分!」

「我們回屋吧,去聽聽廣播,」杜納說,「說不定會報道噴火戰機的事情呢。」

「里弗頓電台八點鐘才有新聞,」湯米說,「八點之前,我們就在大廳坐會兒吧。」

「好呀,」杜納說,「不過,要記得,我們得在九點鐘上床睡覺。」

於是兩人就在大廳里鬆軟舒適的大椅子上坐下了,觀察著來來往往的人,看夠了,又在附近轉了轉,盯著商店的櫥窗發獃——商店兩邊都有門,一邊通往大廳,一邊通往外面的走廊。

到了八點,他們準時回房間打開了收音機。新聞播報員介紹了整個馬戲團的情況,但是,偏偏沒有提及噴火戰機的事故,他們乾脆把收音機轉到幽默節目,眼看快到九點了,湯米突然一跳,說:「誰後上床誰是大笨蛋!」

話音剛落,只見屋子裡海軍衫、短褲、短襪亂飛,他們同時跳上了床,不遠處的鬧鐘剛剛指向九點,收音機和燈也都相繼關掉了。

「我們忘記洗臉了。」湯米突然說。

「五分鐘後我們可以起來,然後再去洗。」杜納說。

湯米的床咯吱咯吱響。「我們答應過弗隆先生,要在九點鐘關燈、關收音機,上床睡覺的。」

「是啊,」杜納說,「我們確實做到了,不是嗎?但是,我們沒有答應他九點之後一直在床上躺著啊。」

「我的天哪,杜納!」湯米說,「如果我們馬上起來,能去幹嗎呢?」

「我們可以去看看格蘭特老先生草坪上的那頭鐵制的白象。」杜納說。就著賓館窗戶射進來的街道對面的霓虹燈的燈光,他發現湯米突然到了他的床上,跟變魔術似的。

「要爬上那座山的山頂,而且要在這個時候!」湯米大呼,「你為什麼想看那頭鐵制的白象呢?」

「我也不是很確定,」杜納不得不承認,「只是,說不定噴火戰機最後小聲嘀咕的就是那頭白象呢。」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如果你害怕,我就自己去好了。」

「害怕!」湯米聲音抬高了,「那裡能有什麼好怕的?」

杜納沒有說什麼,湯米乾脆側過身去,啪地打開了放在他們之間桌子上的檯燈,然後有些哀怨地說:「我就知道,你向弗隆先生要手電筒,一準兒是有什麼小心思。去年夏天在銀湖,你向本船長借六十英尺的線卷之後,也有過類似的情況。」

「嗯,可我當時確實找到了安妮姑媽啊 ,不是嗎?」杜納抗議道,「現在我不過是想看看那頭白象而已,」他咧嘴笑了笑,「又不是要把它扛回家。」

「嗯,那好吧!」湯米終於被杜納說服了,他把蓋在身上的毯子掀開,開始四處找剛才不知甩到哪裡去的短襪。

「你確定你可以找到地方嗎?」湯米問這句話的時候,他們已經在街道上了,正朝著里弗頓郊區走去。

「當然了,」杜納說,「我記得那天布茨先生開車帶我們過來時走的路。」

「你覺得離這裡有多遠?」

「最多不過一兩英里吧,」杜納說,「我們平時走路也經常不止那麼遠。」

「是這樣,不錯,」湯米說,「可是,你別忘了,我們還得走回來呢。」

他們在溫熱的夜色中緩慢前行,時不時拍打著飛到面前的蚊子,慢慢靠近山頂格蘭特老先生的房子時,兩個人幾乎都不怎麼說話了。他們在第一道石門前停了下來,準備透過門縫窺視一下這座怪異的房子,可偏偏烏雲遮住了月光,過了一會兒,月光又透了過來,就這樣在榆樹、楓樹、山毛櫸的空隙之間時隱時現。夏夜的微風拂過,大樹的枝葉輕輕擺動,老房子似乎也在跟著晃動。周圍一片漆黑,沒有絲毫動靜,他們爬過石門,跳到裡面高高的草叢裡時,周圍也沒有什麼異樣。

「我們要往前走,白象在另一邊。」湯米小聲說。

「對,我知道,」杜納小聲回覆,然後他突然大笑一聲,並說,「我們幹嗎這麼小聲啊?周圍一英里之內又沒什麼人。」他打開了手電筒,想證實他所言不假,同時開始數身邊那一排鐵制動物。

「隊伍的最後有一個手拿火把的人,」他說,「還有一頭很普通的象,一隻老虎和一隻獅子。」

「嘣——嘣嘣——嘣!」從奇怪的隊列旁走過去時,湯米模仿起了汽笛風琴的聲音,他想讓杜納知道,自己一點兒也不緊張。

「然後是一頭駱駝,由一個人牽著,再接著是一隻長頸鹿。」杜納把手電筒往前照,繼續走著。

「還有你那頭白象!」湯米說。他們終於到了這一行無聲的隊列的最前面,「好了,現在你準備做什麼呢?」

「我就想仔仔細細看看這頭白象,」杜納解釋道,「我覺得這頭象一定有玄機,說不定有扇門,或者別的什麼,可以進去的。」

「我的天哪!」湯米小聲感嘆道,「是噴火戰機這麼說的嗎?」

「不是,」杜納說,「他當時根本說不出那麼多話了,只說了一句『白象』!」

杜納拿著手電筒把白象的鼻子、白象的嘴巴四周都仔仔細細照了一遍,兩隻前腳也仔細看了看。接著,他讓湯米搭把手,自己爬上了白象已經斑斑駁駁的背上,仔細看了看坐在上面的那個戴著無檐帽的鐵人,然後他從象背的右邊滑了下來,又仔細看了看象的肚子、後腿和尾巴。

整頭象看了一遍,他也沒發現哪怕有一點點像門的地方,甚至連一個可以看到裡面的小開口都沒找到。杜納關掉了手電筒,在黑暗中盯著這頭巨大的鐵制野獸一言不發。

「好啦,這下你總算滿意了吧?」湯米問。

「不對啊,」杜納說著又打開了手電筒,對著鐵象背上畫著的大塊方巾照了照,「噴火戰機說的不可能是馬戲團那頭活的白象,他說的一定是這兒的,因為,他之前來過這兒,你還記得吧,他跟格蘭特先生說,自己有些東西落在這兒的壁櫥里了。他一定知道這頭鐵制的白象,除了那頭活的,就只有這頭了呀。我不——」

「噓——」湯米做了個手勢,「快把手電筒關掉,有輛車上山了。他們可能看到燈光了,說不定會停下來問我們為什麼到這兒來。」

杜納推了推手電筒的開關,兩個男孩靜靜地站著,看到兩道光慢慢上了山,進入了他們的視野——是汽車的前大燈。後面還跟著一輛車,第二輛車的前燈燈光剛好照到了第一輛車上。

第一輛車來到老房子前面車道正對著的矮門時,突然往左一轉,車燈正好對著杜納和湯米,兩個人暴露無遺。

「別動!」杜納小聲說。

於是,兩個男孩跟雕像一樣,一動不動站著,第一輛車裡有聲音傳了過來,然後是鏈子發出的咔嚓咔嚓聲和大鐵門被推開時的吱扭吱扭聲。第一輛車的發動機嗡嗡啟動了一下,然後沿著車道緩緩開進了門,第二輛車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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