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草芥不過秋 第三百七十章 局

草原之上,徐傑依舊在打馬疾馳。

健馬一匹一匹的到底不起,口吐白沫。萬餘鐵甲,臉上皆是不忍之色,健馬是這些人最親近的戰友,卻就這麼一匹一匹接連累死。

唯有徐傑好似絲毫也不心疼,甚至下令把死馬當場大卸八塊,充當了軍糧。

馬匹難受,人也不好過,連徐傑都在一直咬牙忍受著兩股之下的疼痛,馬匹終究不是車,兩股之下,早已破皮流血,甚至結痂再破。

騎馬遠行,從來都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好在低頭的徐傑,終於面露一些喜色,地面上的草再也不是鬱鬱蔥蔥,開始稀稀拉拉,綠草之下的土地,也不再是肥沃的黑色泥土,而是慢慢泛黃。

泛黃的泥土,其實是沙化了,也在證明大漠不遠了,大漠的邊緣,就是拓跋人的黑山軍司,那裡有一座不小的土城,叫做兀剌海城。

徐老八再次打馬趕到徐傑面前,開口說道:「傑兒,室韋人大軍不遠了,八十里。」

徐傑回頭看了一眼,說道:「八叔,把游騎都撤回來,速速跟上大軍。」

徐老八點頭打馬,返身飛奔而走。

徐傑卻一直抬著頭看向前方,期盼著在前方的斥候徐仲帶回來讓他驚喜的消息。

八十里之西,打馬猛追的遙粘蒙德,再也不是頭前坐在王帳之內的模樣,早已風塵僕僕灰頭土臉起來,如此狂追,對於任何人來說,也是一件極其辛苦的事情。

遙粘蒙德面前也有剛剛返回的斥候稟報:「可汗,漢人不過萬餘,七十里外,人困馬乏,沿路都是馬匹屍首。」

遙粘蒙德卻問了一語:「可發現其他軍隊?」

斥候聞言搖搖頭:「並未發現其他軍隊。漢人不過萬餘,沒有更多。」

「你們可繞到漢人頭前去看看?」遙粘蒙德問了這麼一語,自然有深意在其中。已經追到這裡來了,遙粘蒙德豈能不知頭前不遠就是拓跋人的地盤?

難道徐傑真的與拓跋人有密謀?難道拓跋人真的在謀草原?難道真的是拓跋人給徐傑出謀劃策,甚至給了徐傑室韋大軍的後勤部落方位?

到得這裡的遙粘蒙德,已然不得不多想。

「可汗,我等並未繞到漢人頭前,是否現在去做?」

「去做。」遙粘蒙德一揮手,看著那斥候飛奔遠走,從懷中拿出一塊牛肉乾,放在口中慢慢嚼著。

身旁的軍將臉上都是擔憂之色,開口問了一語:「可汗,大軍補給不多了,若是拓跋人真的包藏禍心,我們的補給怕是支撐不足一場大戰了。」

遙粘蒙德再次說道:「拓跋野與我見面會盟之時,帶著真心實意,看起來不像是背後有陰謀。」

「可汗,人面豈能看心?拓跋乃鮮卑之後,鮮卑昔日也是草原霸主,拓跋人之野心,不可不防啊。」

遙粘蒙德笑了笑,笑中帶有一種殘忍,說道:「鮮卑人?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拓跋人給唐人當狗都當了三百多年。草原霸主?豈不可笑?」

「可汗,若是萬一拓跋野當真是這麼一個妄人,那該如何是好?」

遙粘蒙德沉默片刻,沒有再答,只說:「加馬趕路!」

頭前的徐傑,感覺剩下的馬匹跑得越來越慢,徐傑卻還不斷揮鞭抽打著瘦了幾圈的馬匹。

終於馬匹一個趔趄,把徐傑從馬背之上摔了下來,摔得徐傑也是一個趔趄,險險站穩。

看著身後倒在地上不斷喘著粗氣的馬匹,徐傑走上前去拍了拍馬頭,說了一語:「希望你能緩過來,還能活下去。」

說完徐傑再也不管地上滿嘴白沫的馬匹,雙腿邁開,也不管周邊下了馬讓徐傑上馬的軍漢,腳步快速無比。

青草越來越少,踩著柔軟的黃沙奔跑,好似格外費力,黃沙若是進了鞋裡,更是難受無比。

徐傑卻依舊飛奔快跑,不上任何一匹旁人讓出來的馬。

遠方徐仲的身影終於出現了,徐仲已經消失了兩天,再次看到徐仲的徐傑,已然驚喜的從地上一躍而起,空中飛躍一百多步到得徐仲身前,開口急問:「二叔,尋到了嗎?」

臉上帶著一層泥垢的徐仲連忙答道:「尋了兩天,終於尋到了。趕緊讓大軍轉南,南方二十里。」

即便是知道方位,知道距離,要想在草原大漠之中尋一個不大的城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帶著好幾匹馬上路的徐仲,已經在這一塊地方轉了一天多的時間,終於把那座兀剌海城找到了。

來不及驚喜的徐傑,已然轉頭而去,口中只有一語:「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不到一個時辰,徐傑的視線之中,終於看到了那座屹立在草原與沙漠交界處的土城,高有三丈左右,城池不大,兩百步見方,連像樣的城樓都沒有。

城內的號角聲已經傳來,城門也在關閉,只是不見城牆上有多少備戰之人。

徐傑的腳步終於慢了下來,口中大呼:「圍起來,圍起來。」

馬匹在主人的鞭打下,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帶著無數鐵甲圍起了這座城池。

城牆上稀稀拉拉站上了幾百人,所有人張弓以待,卻又個個一臉惶恐,還有不解。

一個軍將站在城門之上,見著圍過來的鐵甲騎兵,已經開口大喊。

徐傑也聽不懂這漢子喊的是什麼,只是在一箭之外停住了腳步,等著左右士卒整隊。

那軍將用的是室韋語呼喊,見得城外之人沒有一點回應,滿臉的不解。待得仔細觀看之後,想了想,忽然大驚失色,又用漢語大喊:「城外可是華朝的軍隊?」

徐傑答了一語:「大華太師徐傑在此!」

城頭上的軍將是真正愕然當場,這個地方怎麼會有華朝軍隊?還是如此大規模的騎兵?就算要用什麼圍魏救趙的計謀,華朝的騎兵也不該出現在這裡,應該是往西南方的瓜州而去,這裡離華朝十萬八千里,更不是去瓜州的方向。

軍將如何也想不明白,見得城外隊列開始慢慢齊整,連忙又問:「徐太師是不是走錯路了?徐太師應該往西走,或者往東去。」

「老子是走對路了才到這裡來的,你若是開城投降,饒你一條性命。若是不開城,雞犬不留。」徐傑呼喊著,已然在拔刀。

城頭上的軍將再次沉默了,這人也姓拓跋,本就是王族旁枝,能守邊關最前沿的城池,更是忠誠之輩,開城投降的事情他做不來,但是城外敵軍人多勢眾,已然真到了效死的境地,面對忽如其來的死亡,還真需要一些心理建設。

當他看到剛剛被派出城去求援的斥候,在幾里之外被一個一躍上百步的人射殺當場的時候,更是面如死灰。

便聽這軍將大喊一語:「何人敢去突圍?」

這個時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軍情趕緊傳遞出去,避免其他地方再遇到此時突如其來的危局。

「我去!」

「我去!」

幾人舉手要去突圍,軍將也來不及多說什麼話語,只是點了點人,連忙說道:「快,趁著他們還沒有開始進攻,趕緊往西門突圍,一定要把消息帶出去。更要稟報老王上,漢人從室韋人的地盤上來了,騎兵就有萬餘。」

幾人也不多說,下城上馬,就往西出城。

還未開始進攻的徐傑,遠遠就看到西邊有人出城在奔,人雖看不到,卻能聽到急促的馬蹄與掀起來的塵土。這也是小城池的好處,若是大城池,在東城的徐傑,如何也不可能看到東城發生的事情。

這種城池,在草原大漠深處,是大城池。若是放在大華,只能算堡寨,連縣城都算不上。

看到這些的徐傑,自然知道東城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急忙一語:「趕緊過去傳來,放一人走。只能放一人。」

徐老八飛奔而走,便去傳令,短距離上,徐老八的腳步,比馬匹快速不少。

宗慶連忙問道:「太師,豈能放走求援之人?若是那人把援軍引來,我等豈不是腹背受敵?」

徐傑答了一語:「我們需要拓跋人的援軍的救援。」

宗慶疑惑不解,問道:「太師,拓跋人豈能來救我們?拓跋人必然是要與室韋人合兵一處來滅我們的。」

「所以才只能放一人走,因為一個人只能去求援,而不能去聯繫室韋人。」徐傑又解釋一語。

宗慶還是有些不明白,說道:「太師啊太師,你心中的計策一定要可行啊,否則咱們都要死在這裡,太師若是死在了這裡,局勢就危險了,國破家亡啊。依我之見,太師當帶著好馬與少數悍勇之卒速速逃走,我老宗留在這裡為太師殿後。我老宗一定給太師擋住追兵,讓太師安然回去。」

徐傑對著視死如歸的老宗笑了笑,大概是想給老宗一些信心,口中說道:「我們必然能一起回去,這萬餘騎兵,已然是最後家底,豈能枉死?置之死地,定要得生。」

宗慶咬牙跺腳,還要再勸。

徐傑已然大手一揮,軍令已下:「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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