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疾風卷荒野 第三百零三章 徐傑的望湖樓

夜涼如水,水如綢。

人這一輩子到底該有多少追求?

一輩子活過去了,是如歐陽正位極人臣?還是如楊三胖武藝高強?亦或者像雷公世外逍遙?

人這一輩子,最後到底還剩下什麼?

位極人臣之後剩下什麼?天子之尊剩下什麼?楊三胖又剩下什麼?雷老頭剩下了什麼?

李啟明死得凄慘,歐陽正大概就剩下鞠躬盡瘁了,夏乾連死之前還在擔憂著自己家的江山,楊三胖沒有了楊二瘦,也剩不下什麼了。雷老頭寵愛著一個孫女。

西湖的水在微風中泛起一些漣漪,倒映著一輪明月,波光粼粼。

徐傑站在桃樹之下,想起了有一個人能升落英懸空。而今沒有桃花,落葉卻有滿地。興許人最後剩下的,就是還有別人記得起。

年輕,本不該想這些,但是徐傑不由自主的隨心亂想。

天色漸明,一葉小舟,連殺六十四人的徐小刀在船尾慢慢搖櫓,徐傑站在船頭,徐狗兒坐在烏篷里抱著麵餅在啃。

船隻靠岸了,徐小刀認認真真把船繩系好,然後抬頭問道:「少爺,往哪裡去?」

徐傑抬頭一看,望湖樓,轉頭再看,西湖美景。

抬手一指,徐傑說道:「尋到了,望湖樓挺好。」

三人往望湖樓而去,雖然還不是吃飯的時候,門口的小廝也迎得熱情,看徐傑有些面熟,卻如何也想不起什麼時候見過,笑臉盈盈。

徐傑邁步往二樓而上,轉頭去看牆壁,牆壁上還有徐傑兩年多前留在那裡的迴文詩:春湖一綠柳垂波映晚雲。

徐傑微微一笑,開口與小廝說道:「東家可在?」

小廝身形微躬,答道:「公子,東家鮮少來,掌柜的在。」

「把掌柜的叫來,我有事與他商量。」徐傑吩咐了一語。

小廝也不意外,因為這個時候樓里也沒有客人,還不是吃飯的時間,此時上門,尋掌柜有事也是正常。

待得片刻,掌柜的來了,也看徐傑有些面熟,但是這迎來送往之地,一年不知要會過多少客人,記不得徐傑也是正常,掌柜拱手:「不知這位公子尋在下有何事?」

徐傑又問了一語:「東家可在?」

掌柜聞言,笑道:「今兒還真湊巧,東家晚些時候會過來一趟,公子若是尋東家,可稍待些時候。」

掌柜如此有禮節,興許主要是因為徐傑衣著不凡,那衣領上的狐裘,由不得掌柜怠慢,若是尋常來個人開口要尋什麼東家,大概是要吃幾句話語譏諷。

從古至今,世道一直如此。

徐傑揮揮手,示意掌柜忙去,自己落座一邊,接過小廝送來的茶水自顧自倒了三杯。

徐傑想要買下望湖樓,望湖樓是西湖邊最好的樓宇,佔地面積不小,建築也高大奢華,正是好地。

上次來的時候,是春,這次來是秋。徐傑坐在窗邊,看著這個西施一般的女子,一行大雁從北方而來,路過西湖,正在那劍冢桃樹上短暫歇息,它們還要繼續往更南方去,到得明年開春,又會從更南方路過這裡,回到北方去。

徐傑看得出神,出神許久,徐傑起身,左右尋了尋,在那片白牆壁旁尋到了筆墨,提筆,在上次那迴文詩之下,幾筆揮就十個字:秋湖南雁寄枝頭擾水柔。

落款:大江徐文遠。

這十個字,自然又是一首迴文詩。

秋湖南雁寄,枝頭擾水柔。柔水擾頭枝,寄雁南湖秋。

秋湖南雁寄枝頭,雁寄枝頭擾水柔。柔水擾頭枝寄雁,頭枝寄雁南湖秋。

寫罷之後,徐傑還盯著看了片刻,自言自語道:「有暇再補充春冬二首,便把這春夏秋冬的迴文詩補齊了。」

這十個字,徐傑想了許久,前後對照琢磨了不少時間。要想寫這般的迴文詩,正反來去平仄相合,韻腳合適,關鍵是內容還要寫出感覺,實在不那麼簡單,說的還是水上與水下相映之景。

待得徐傑剛剛擱筆,樓梯處已然有人上來了,頭前是掌柜的在引路,身後一個微微發福的老者跟了上來。

掌柜的一直躬身作請,老者上得樓來,正看到徐傑擱筆,眼神便往牆壁處看去,看得片刻之後,又立馬盯著徐傑在看。

掌柜的已經在介紹:「這位公子,東家到了。」

徐傑頭前先見禮,還未開口,那東家已經先開了口:「原來是徐公子大駕光臨,怠慢之處還請見諒,老朽姓錢,見過。」

徐傑見得錢東家這般謙遜,答道:「見過錢員外。」

錢員外一臉和善的笑容,開口又道:「徐公子才名,果然不凡。常聽聞孫郡守與老朽說起徐公子,誇讚不已。今日一見,更甚聞名啊!」

徐傑也往那白牆上再看了看,隨後問道:「孫郡守?不知員外說的是哪裡的孫郡守?」

錢員外哈哈一笑:「當然是杭州孫郡守?」

徐傑恍然大悟,也笑了起來:「孫郡守調任杭州了?看來是陞官了,可喜可賀。」

徐傑顯然是知道自己與錢員外說的孫郡守是一個人,只是而今這孫思潮不再是大江的郡守了,而是杭州的郡守,杭州郡守不比大江郡守,品級都高了半級,興許也能高一級。

大江一屆出兩個進士,果真成了政績。興許也不只是政績,孫思潮大概也託了歐陽正的福。

錢員外顯然與郡守孫思潮關係不錯,又道:「孫郡守可經常把徐公子掛在口中誇讚,徐公子才名天下皆知,孫郡守當真是與有榮焉啊。不知徐公子尋老朽所為何事?」

一地大戶與一地主官交往,也是再正常不過的。這裡面也不一定就是官商勾結的齷齪,這個時代,主官在許多事情上都要仰賴當地大戶,比如修橋鋪路、救濟災民的這些慈善之事,賦稅不夠的補充,亦或需要動員大量人手的事情,大戶也是施政的倚仗。

徐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錢員外,在下是看中了這您家這望湖樓,不知員外願不願意出手,價錢都是好說的。」

這話聽在錢員外耳中,有些突兀,連一旁的掌柜都有些愕然。兩人對視一眼,錢員外問了一語:「不知徐公子想盤下這望湖樓做些什麼呢?」

徐傑答道:「在下邀了許多大家,想經營一個文人墨客的文雅地,還望員外成全。」

「哦,做生意啊……」錢員外想了片刻,又道:「也罷,望湖樓盤給徐公子也並非不可,不過徐公子也答應老朽一件事情,如何?」

「員外請講。」徐傑大概是也沒有想過事情會這麼順利,望湖樓在西湖邊,是個祖祖輩輩都能賺錢的產業,想讓人盤出去,何其難?

「哈哈……也並非為難之事,老朽在城裡有個書院,本是給自家子弟進學的,而今也收了不少寒門學子,頭前也聽聞徐公子辭官之事,所以有個不情之請,想徐公子無事的時候,多到書院里給孩童們教授幾堂課業,如何?」錢員外說完,就直直看著徐傑。

徐傑也是聽得發笑,答道:「員外何必說得這麼客氣,想來員外也是知道,哪裡是什麼辭官,那是革職。教授課業的事情,倒是不難。只要我在杭州,一個月去個三五天,可否?」

錢員外聞言大喜,連連說道:「好,好,一言為定。」

錢員外是睿智的,錢對於他來說已經算不得什麼了。許多東西比錢更重要,家業能不能興旺,並非在於給子孫留多少錢財產業,而在於子孫們有沒有能耐。興許徐傑去教課,不僅是教授能耐,更是一條好路子。

「不知員外作價多少?」一言為定了,徐傑也就說到了正事。

不想這位錢員外擺擺手,說道:「徐公子看著給就是。」

徐傑本想再開口直白去問,回頭一想,覺得不該在這種時刻做得太過生份,點點頭說道:「那必然是不會讓員外吃虧的,過得幾日,我便派人送錢上門。」

「好好好。」錢員外連說幾句好,隨後看了看掌柜的,說道:「徐公子,田興業在這望湖樓里當了二十年掌柜,若是徐公子用得上,就把他繼續留在這裡吧,他當掌柜是一把好手。」

徐傑也看了看眼前這個掌柜,印象不錯,點頭答道:「求之不得。」

錢員外此時點著頭,卻在左右看著這望湖樓,看了片刻,忽然嘆息說道:「還當真有些捨不得。」

徐傑還以為錢員外有什麼反覆,不想錢員外嘆息一聲之後,拱手說道:「徐公子,來日再見,越看越是捨不得,老朽先走了。」

話語說完,錢員外轉頭就往樓梯而去。可見他是真的捨不得,越是捨不得,才越會不願多看。

徐傑連忙送下樓去,一直送出門外。

老員外還轉頭交代了田掌柜一語:「老田啊,往後跟著徐公子,不要出了差錯。你一輩子也就會幹這份差事了,可不要把臉面丟了。」

「老爺,我一定好好乾。」田興業已然淚眼婆娑,可見這兩人,感情不淺。

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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